第234节

蔡十三郎低声说:“我没输,争到最后,柳希贤不愿再争,主动把头鱼让给我了……”

乔翎明白了。

又问:“你的确争到了头鱼,但是丢尽了脸,无法收拾柳希贤,所以迁怒于杨二?郎。那时候,柳希贤在哪儿?他走了?”

蔡十三郎恍惚了一小下,继而不太确定?地说:“他……没走吧?记不清楚了。”

乔翎若有所思。

她没再问这?茬儿,又谈起了昨晚的事情。

蔡十三郎既然招供,这?会儿也就一气儿全?都招了。

京兆府的差役悄悄去蔡家送信,告诉他新上任的乔少尹正在查他的案子?,他心有畏惧,又不甘心束手就擒,便私底下使人去恫吓杨大?郎,又联络了跟乔少尹有仇的二?公主……

乔翎静静听了,对此不做评述,最后等文?书将?招供内容录完,递到蔡十三郎面前去,后者阅读一遍,在上边签字画押。

等出了京兆狱,乔翎揣着?那份招供文?书,往崔少尹的值舍去了:“崔少尹。”

她问:“你可知道柳相公有个侄孙,唤作柳希贤?”

崔少尹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柳家的希字辈出了不少后起之秀呢,这?位也是其中之一。”

他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迟疑着?说:“好像是中山侯府的女婿?”

乔翎“咦”了一声:“中山侯府的女婿——他娶的是?”

她心想?,中山侯府的话,那不就是丛丛的婆家?

崔少尹告诉她:“中山侯的侄女,许给柳希贤了。”

乔翎又问他:“这?个柳希贤,在外?名声如何?”

崔少尹不假思索道:“很好啊,翩翩公子?,风光霁月!”

乔翎轻轻“哦”了一声。

她抚摸着?手里边那份蔡十三郎的招供文?书,想?了想?,又叫了小庄来:“你替我跑个地方,去问个话。”

小庄得令之后,应声而去。

如实过了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她说:“杨大?郎说,事发的时候,柳家那位公子?还在那儿的。”

……

昨天晚上蔡大?将?军府上东门外?的那场风波牵连不小,太叔洪早早说了,等结案文?书写完,要拿过去给他瞧瞧。

乔翎办事倒也算是利落,京兆府头头们聚在一起午饭的时候,那文?书就摆在他桌子?上了。

太叔洪一边喝汤,一边翻阅,目光落在某一行?上时,不由得伸手去点了点,叫她:“乔少尹。”

乔翎应声:“怎么?”

太叔洪说:“这?里边怎么还有柳希贤的事儿?”

崔少尹在旁听见,回?想?起上午乔翎同自?己打听的事情,微露讶异之色。

乔翎拿着?炊饼过去,低头一瞧,说:“我就是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写出来呀。”

“蔡十三郎与柳希贤争头鱼,希贤谦让,蔡十三郎得鱼,大?失颜面,迁怒杨氏,当众怒而鞭之……”

没有掺杂任何的个人情绪,只是平和地将?整件事情阐述出来罢了。

崔少尹在旁听了事情原委,不由得劝了一句:“乔少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案子?牵连到了蔡大?将?军府上和二?公主,隐隐地带上了王中丞和曹侍郎,一旦报到朝廷上,必然是要众臣瞩目的。

里头再添上柳希贤的名字……

虽然是实情,没有任何私人添加,但叫朝上的聪明人细细品味之后,之于柳希贤而言,总归是一种微妙的嘲弄。

蔡十三郎不是东西,他混账,他纨绔,他王八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都说不出二?话来。

可你希贤公子?跟他不一样啊。

你出自?名门,温文?公子?,品貌出众。

蔡十三郎因为跟你争鱼,把鱼铺的少东家打得毁了容——你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事情就发生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居然置若罔闻,得了让鱼的好名声之后,就从容离去?

当然,柳希贤这?么干并不犯法。

没有哪一条律例规定?,希贤公子?就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到底,打人的是蔡十三郎,并不是他柳希贤,而蔡十三郎打人,也并不是柳希贤唆使的,他只是一个围观者罢了。

可是在道德上,就稍微有那么点说不过去了。

太叔洪叫人去取了笔墨来,问乔翎:“确定?就这?么结案,不改了?”

乔翎平静地吃了口炊饼,坐回?去,说:“就这?么结案,不改了。”

崔少尹欲言又止,最后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你啊。”

太叔洪也笑?了,低头在文?书上边署名用印,最后说:“柳相公是体面人,多半不会为此事说什么的。要是说了——我替你顶着?!”

崔少尹在旁叹了口气:“京兆,人家可是宰相呢!”

太叔洪被下属拂了面子?,不开心了:“宰相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岳父还是亲王呢!”

“他要是敢胡搅蛮缠,我就求我岳父帮忙,论胡搅蛮缠,可没人胡得过他!”

崔少尹:“……”

崔少尹心说,京兆,你这?话可千万别叫韩王知道,不然他第一个来胡你!

最后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

乔翎吃完饭预备着?下值,签离之后,眼瞧着?小庄跟白应、公孙宴一块走了。

哦,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小庄搬家呢。

皇长子?跟他们一处,原本想?直接下值回?去的,见他们都去了,想?着?自?己独自?回?去不太好,遂也跟着?过去了。

小庄只知道乔少尹给自?己寻了个新的住处,却不知道新住处在哪儿。

她心想?,或许是个靠近京兆府一点的房子??

乔少尹专门找的,总比她现在租赁的旧房子?要好吧?

今早晨出门的时候,她告诉金锁领着?其余三个孩子?把能收拾的都收拾起来,等她下值回?来,一起搬家。

皇长子?原还怕她们忙不过来,想?着?再多自?己一个人手也好,一瞧小庄那点家当,不由得沉默住了。

几个旧包袱,两床旧褥子?,小庄跟一个大?点的男孩各自?拎了只木桶,里边堆着?一摞旧旧的碗碟和发黄的筷子?……

全?损品质。

皇长子?看了那堆东西一眼,都觉得是自?己亏了。

他忍不住说:“要不还是别要了,我再给你们置办点新的去!”

总共才几个钱呢!

小庄微有点嘲弄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大?少爷!

她叫那男孩子?:“金库,你先上去。”

金库“嗳”了一声,麻利地爬上了马车。

白应在旁缄默着?没有说话。

公孙宴趁人不备,轻轻踢了皇长子?一脚,悄声说:“闭上嘴,少管人家的闲事。”

又主动去接了两个包袱在手。

皇长子?感知着?腿上传来的反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踢我!

你居然踢我!

公孙宴回?头看他:“别愣着?了,你也去提两个包袱去。”

皇长子?委屈道:“……噢,好。”

家当都塞进了马车,小庄叫几个孩子?跟着?坐了进去,公孙宴另叫了辆车,他们其余几个人紧随其后。

皇长子?这?会儿还不觉有什么呢,等真的到了地方,他下去一瞧,整个人都木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再三观察了四下里的建筑,终于确定?这?就是韩王府的偏门!

怎么着?,小庄居然租了韩王府的房子?不成?!

韩王府就算是揭不开锅了,也不至于往外?赁房子?吧?!

小庄倒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瞧着?屋顶上的琉璃瓦和这?偌大?府邸的规制,便知道不是寻常之处,当下蹙起眉来,面露犹疑。

公孙宴热情洋溢地领着?她往里走:“这?下子?我们就是邻居啦!”

他指了指方位:“我跟大?夫住在这?边儿,你们几口住那边儿,一墙之隔,有事儿就说话!”

一个中年管事微笑?着?在等待他们,见人来了,就示意小厮们帮着?拿了那点可怜的行?李,归置到客房里去了。

小庄有些受宠若惊:“这?……”

深秋的午后,有且有些未曾散去的暑气。

公孙宴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把旧蒲扇,握在手里,顺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乔少尹心里边有分寸。”

公孙宴、白应,还有皇长子?,他们这?些人,是不怕报复的。

全?天下都没几块比他们更硬的铁板。

但小庄不一样。

叫她住到韩王府上,一来是因为乔翎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可造之材,二?来,也是一种隐隐的保护。

不是生死?大?仇,没有人会去得罪一位年纪既长、德行?还平平的亲王。

就算是二?公主和鲁王,也不敢这?么干!

他们有的保护伞,韩王也有,甚至于韩王的伞还比他们的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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