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节

棺生子?,也就是说?,她是在?母亲咽气、尸身进了?棺椁之后再生出来?的孩子?!

民间对于生死之事多有忌讳,向来?觉得这样的孩子?生来?不?祥,尤其如李九娘所说?,李家做的又是殡葬买卖,传来?传去,就更?容易令人惊悚畏惧了?。

难怪她的父亲要带着她远走他乡。

生而?丧母,已经很不?幸了?,然而?更?不?幸的是,多年后,父女二人返乡为亡人扫墓的时候,却?又遇上了?山洪……

乔翎没?再提这一节,而?是跟她谈劳子?厚的事情,先说?自?己在?京兆府查的案子?,又说?真假官印的事情,并无遮掩隐瞒。

其言辞之坦率,叫薛中道都不?由?得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乔翎惊奇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薛中道脸上带着点诧异,而?后又慢悠悠地笑了?:“我以为你?好歹会给自?己修饰一下呢。”

乔翎的神色很认真,说?:“因为我是真的打算好好解决掉这件事啊,隐瞒只会留下后顾之忧,也有失坦荡。”

继而?她又向薛中道示意李九娘:“她只是没?有做过官,不?了?解朝廷当中心照不?宣的那些规矩,所以才稀里糊涂走了?远路,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聪明。我说?谎话糊弄她,她今天分辩不?出,明天,后天,难道永永远远都分辨不?出吗?”

“我不?能这么做。”

说?完,乔翎转而?跟李九娘道:“劳子?厚的事情,是他先上赶着招惹我的,我收拾了?他,并不?觉得十分愧疚,且以他的秉性和处事,被我收拾了?也不?算特别冤枉。我不?后悔这么做,你?要是执意为此事要报复我,那我也没?得说?。”

又拉了?薛中道一把,叫他在?自?己身边站定,继而?说?:“薛大夫呢,纯粹就是被我牵连了?,他回去的时候,事情已经那样了?,他既不?能要求对我搜身,也不?能短时间内变一个新?的官印出来?,只能顺水推舟,就势为之了?……”

薛中道笑微微地瞧着她,也说?:“乔太太说?了?实话,我也不?妨来?说?一句实话。”

“我刚上任没?多久,劳子?厚呢,则是御史台的老人,没?少暗地里拉帮结派,给我使绊子?,我看他不?顺眼,就是故意要借力打力,把他清出御史台的。”

同时他也说?:“我也没?有乔少尹这么宽阔的心胸和强大的本领,敢放话说?你?来?报复随时都担着,若有万一,只好先下手为强,连同你?一起清理掉了?。”

乔翎忍不?住叫了?声:“喂!”

薛中道却?没?看她,只是继续说?:“且我的确觉得,你?擅杀了?那两个人有所不?妥,即便他们是恶人。”

李九娘为之默然。

几瞬之后,她微笑起来?。

纸人脸上平直的嘴唇线条翘起来?,其实是个有点恐怖的画面。

李九娘转头看向窗外,说?:“这都是乔少尹和薛大夫自?行招供的,你?们都已经听清楚了?吧?”

乔、薛二人大惊失色。

李九娘回过头来?,端详他们几眼,叹了?口气:“吓唬你?们的。”

乔翎:“……”

薛中道:“……”

李九娘慢慢地说?:“就这样吧。”

过了?会儿,她向乔翎郑重地行了?个礼:“我知道,今天是乔太太庇护我,如若不?然,我怕是没?有机会在?这儿说?话了?。”

乔翎注视着她,说?:“我觉得,你?既然有这个能力,又身处神都,应该去中朝报备一下。这对你?来?说?,其实也是一种无形的庇护。”

名字记在?官方,来?日若是遇上了?什么事儿,总归便宜。

李九娘答应得很痛快:“好。”

乔翎反倒纳闷儿了?:“你?这也太麻利了?一点……”

李九娘看了?薛中道一眼,说?:“再坏,也不?会比被当场拿下,不?知道押送到哪里去来?得要好吧?”

乔翎暗道一声,也是!

顿了?顿,又说?:“虽然你?把翡翠的哥哥和那个人口贩子?给杀了?,但是你?去威逼利诱翡翠这件事情,其实是很不?好的……”

李九娘由?衷道:“对不?住翡翠娘子?,我去给她道歉。”

“这就不?必了?。”乔翎说?:“我不?想叫翡翠再跟这件事发生任何牵扯了?。”

她想了?想,说?:“你?去服一段时间的公益劳役吧,具体是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薛中道在?旁边,都忍不?住问了?句:“什么是公益劳役?”

“这是我最近在?想的一件事情,”乔翎同他解释:“有些人犯了?事,且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坐牢呢,犯不?上,若只是罚款,又有点无关痛痒,就可以让他们去服一服劳役,做点对大多数人有益处的事情。”

薛中道听得目光微亮,面露欣赏,点头道:“很不?错的提议。”

李九娘也应了?:“好。”

这边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乔翎原想着打道回府,再一看菜都摆桌子?上来?,自?己也觉得饿了?,索性就多问了?一句:“薛大夫,你?今晚上真约了?人吗?”

薛中道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意思,“嗐”了?一声,要了?滚水来?烫筷子?,烫完之后递给她一双:“我看那位纸做的李九娘未必能消受得了?这样的饭菜。”

乔翎笑着谢了?他,接过筷子?开始吃饭。

俩人到现在?其实也不?算特别熟,两次正?经碰面,都是有事情栓着,不?得已而?为之,这会儿陡然间消弭了?所有事情,席间自?然没?什么话可说?。

乔翎不?开口,薛中道也不?做声。

只有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轻微地噼啪声。

薛中道吃的精细,大概也并不?怎么饿,乔翎这边还没?吃完,他就放下了?筷子?。

桌上摆着果盘,他没?动那些切开了?的,自?己削了?个苹果切成小瓣儿,用银叉子?挑了?,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乔翎间歇里看了?他一眼,心脏忽然间漏跳了?一拍,脸上神色也随之顿住。

薛中道察觉到了?,看过去,温和问她:“怎么了??”

乔翎摇摇头,没?说?话,继续吃饭了?。

薛中道深深看她一眼,也没?有追问。

乔翎低着头,心里边有点感伤地想,他吃东西时候的举止,那种显然是名门贵公子?的风仪,其实有点像姜迈……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有点想哭。

好像感伤这种情绪,也是有延迟性的,是会突然来?袭的。

姜迈辞世之后,她先是要忙葬礼的事情,紧接着又要入朝,进了?京兆府之后,事情更?是一件接着一件,几乎没?有喘气的功夫。

今天好容易跟婆婆她们一起出来?逛逛街,还遇上了?张氏夫妇的案子?,那边还没?有理顺,晚上就得来?赶这边的场子?。

她太忙了?,甚至于没?有时间去感伤。

但是情绪这东西原本就像是烟雾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循着一个缝隙,就悄无声息地蔓延出来?了?……

乔翎低着头默默扒一口饭,遏制住即将汹涌的情绪。

顿了?顿,她又若无其事地问起了?另一件事,用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薛大夫,你?原本找了?谁来?拿人,难道是中朝的学士?”

薛中道神情微妙,瞧着她,将最后一口苹果咽了?下去。

乔翎抬头看他:“不?是中朝的学士,难道是求圣上派了?人来??”

薛中道原想着把手帕递给她,摸了?一下没?摸到,才想起来?自?己刚进门就用手帕当纸垫放瓜子?仁了?。

他少见地有点窘迫,抬手虚虚地朝乔翎示意了?一下,别开了?视线。

乔翎怔了?一下,抬手去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了?眼泪出来?。

她深吸口气,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紧接着又好像没?发生什么似的,继续问了?句:“你?还没?说?找了?谁来?呢。”

薛中道轻轻“唔”了?一声,继而?说?:“我其实谁都没?找……”

乔翎攥着手帕的手顿住了?:“什么?”

薛中道转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我猜你?会来?的,所以其实谁都没?找。”

“那人是为了?劳子?厚来?找我的,那就必然也会去找你?,找了?你?,你?那儿却?没?什么动静,可见你?是想放她一马的——我们侠肝义胆的越国公夫人向来?高义,你?想高抬贵手放一马的人,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我又何必多生是非,再去找人来?添乱呢。”

乔翎:“……”

乔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我先前过来?的时候,你?还说?我多管闲事!”

薛中道含笑瞧着她,柔声说?:“我那是逗你?玩儿呢。”

乔翎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还让我给你?剥瓜子?儿!”

薛中道:“……”

乔翎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还让我给你?剥核桃!”

薛中道:“……”

薛中道无可奈何,极轻地叹了?口气:“越国公夫人,你?可不?能把什么都推到我头上来?,我要是真的找了?中朝的人过来?,亦或者叫圣上知道了?此事,李九娘的事情,怕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收场的了?。”

“哼!”乔翎说?不?过他,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站起身:“走了?!”

薛中道在?后边叫她:“生气啦?”

乔翎没?好气道:“少管闲事!”

走出去之后,她心想,这个人跟姜迈一点也不?一样!

姜迈是温柔的,和煦的,像春风一样的人。

姓薛的明显粘上毛就是只狐狸!

没?有人能跟温柔的姜迈一样!

……

乔翎憋着一点气闷回了?家。

张玉映迎出来?问她:“娘子?吃过饭了?吗?”

见乔翎点头,就使人去准备洗澡水了?。

乔翎去泡了?个澡,同时也是细细复盘一下今天一整天的事情,觉得没?出什么纰漏,终于擦干头发,躺到榻上去,拉起被子?,合眼睡了?。

明天还得上班呢!

如是到半夜的时候,乔翎忽然间听见金子?叫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兴奋,紧接着又是一声。

她迷迷瞪瞪地,心想:金子?大晚上不?睡觉,这是怎么了??

这念头刚在?脑海里盘旋完,就听一声脆响,乒铃乓啷!

外边有侍女的惊叫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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