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节

乔翎重又搜罗了桩案子?出来。

两年前,神都城内缉捕贼匪,将?人擒住审讯之后,发现此人劣迹斑斑,竟犯下了七八起案子?,明正典刑,是年秋后问斩了。

乔翎这会儿还有功夫,便挨着将?相关档案都寻来了,有几份不够详尽的,又使人往案发地衙门?去取相关记档。

中午吃饭的时候跟崔少尹说起此事来:“我觉得?不太对劲儿。”

她推敲着那几桩案子?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说:“神都这边的案子?,是有证人瞧见他犯的,抵赖不得?,别处那几桩,手法上虽有些相似,可时间上挨得?太近了,短短几日之内,他难道?能在?几个县内来回流窜作案?这不合常理。”

崔少尹叹口气,告诉她:“这就是衙门?经常有的李代桃僵了。借一个死刑犯来消除悬案,百姓们看?见凶手伏诛,安心了,上官看?见积压的案子?都理清了,高兴了,只有死人稀里?糊涂,但是没法儿张嘴说冤枉。”

乔翎将?那份卷宗摆了出来,说:“因为是大案,经手的官员不少呢,除了先前被处死的那位京兆,还有其余的官员尚且在?朝……”

崔少尹瞧了一眼卷宗上的经办官员留名?,再瞧一眼目光明亮如刀的乔翎,由衷地再叹口气:“乔少尹,也就是你乔少尹敢干这种事了。”

乔翎不明所以:“嗯?”

崔少尹吃了一筷子?醋溜白菜,咽下去之后,说:“要?是我出头查这案子?,备不住明天就会被家中老妻发现我躺在?自家卧房里?,身中七刀,自杀身亡了……”

乔翎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崔少尹诚恳道?:“至于的,至于的。”

乔翎于是就向?他承诺:“真有那天,我替你报仇!”

崔少尹“嗨呀”一声:“呸呸呸!这多不吉利?快别提了!”

两人说笑着吃了饭,倒是太叔洪照旧来得?晚了,一边吃一边简单问了几句,午饭之后各自散去归家了。

……

卫尉寺。

蔡十三郎下值的时间,同乔翎是一样的。

但是他签离的时间,却又比乔翎要?早。

因为他没有留在?卫尉寺那边用午膳,而是在?到?了下值的时间之后,就径直回府去了。

蔡十三郎问自己?的奶兄弟丁七:“杨大郎一家人走了?”

丁七摇头:“还在?收拾东西。”

蔡十三郎听?得?一声嗤笑:“他哪里?是要?收拾东西?他是想收拾我,又缺乏胆色,所以才?如此踯躅!”

丁七觑着他的脸色,低声道?:“他们那祖宅也就卖了一千五百两,十三郎慷慨,双倍赏了他,他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再不肯见好就收,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蔡十三郎面露郁郁,心烦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打蛇不死,今日反受其害!”

又问丁七:“京兆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丁七眼见着迟疑了一下。

蔡十三郎发觉了,脸色沉了下去:“出什么意外了?”

“倒也不算什么意外,”丁七顿了顿,说:“先前给我们送消息的那个小吏,今上午被打了,罪名?是玩忽职守。”

“您说派两个人在?京兆府外边候着,万一有什么消息,叫他及时再报,越国公?夫人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他出事了……”

蔡十三郎有些心悸:“好快的手脚!”

他问:“杨大郎是什么时候去京兆府送信的?”

丁七缄默了一下,说:“今天上午。”

蔡十三郎沉着脸,点点头,又问:“是越国公?夫人下令打的?”

“不是,”丁七试探着说:“是跟着她的两个小卒子?把人给抓出来的,十三郎——要?不要?去教训一下那两个人?!”

蔡十三郎心烦意乱道?:“你是觉得?我现在?的麻烦不够大吗?”

要?叫杨大郎闭嘴,是因为杨家的案子?的的确确能牵连到?他身上,甚至于连带着还涉及到?了同前一位京兆之间发生的黑色交易,如果没有动作,任由越国公?夫人去查,必然得?伤筋动骨,前途尽毁。

可那两个小卒子?同他有什么利害关系,何必平白再去拉仇恨值?

事实上,杨家的事情,已经叫他很懊悔了。

前几年年轻气盛,火气也旺,到?了现在?,再遇上过同样的事情,杨家想必也不会被整治得?要?背井离乡了。

至于当下,他只想叫这件事消弭掉,别再掀起风浪来了。

越国公?夫人,那是好惹的吗?

要?不是跟杨家的案子?早早地就横在?了那里?,他真的不想去跟这一位作对。

只是,几年前他放话说神都城里?有他就没杨家的时候,哪知道?后边还会再冒出来一个越国公?夫人啊!

蔡十三郎想到?这儿,只觉得?头隐隐作痛,进门?去脱掉身上官袍,这才?低声问丁七:“二公?主的人都安置好了?”

丁七小心地观察了周遭,再三压低了声音:“都安置好了。”

他有些不安:“十三郎,难道?越国公?夫人还真能带着人过来刺杀你不成?”

蔡十三郎轻轻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

又不无怅然地叹了口气:“但愿二公?主的人真的可靠吧。”

……

右威卫大将?军府,正房。

闻氏夫人瞧见陪房在?门?外等候,也没着急,先教导儿子?将?手里?边的课业完成,这才?起身出去。

陪房轻声告诉她:“丁七昨天去了二公?主的别院,今天又领了好几个脸生的人从?偏门?到?了十三郎的院子?里?……”

她试探着问:“夫人,您要?不要?去跟大将?军说一声?”

“跟他说了,然后呢?”

闻氏夫人淡淡道?:“叫他知道?十三郎从?前犯的事发了,去庇护十三郎,跟越国公?夫人针锋相对?”

遑论谁输谁赢,一旦蔡大将?军插手,战线是一定会被拉长的。

而依据她对十三郎的了解,倘若事情有变,到?了不可转圜的时候,他一定做得?出来去杀杨家人泄愤的事情!

而向?来护短的丈夫,到?时候真的能冷眼旁观,不去救他?

越国公?夫人的脾气,闻氏夫人是知道?的。

如果她心里?的正义无法通过明面上的律令来实现,她绝对不会介意自己?去充当夜色之中的行刑者,到?那时候,兴许整个蔡家都会被蔡十三郎拉下水!

凭什么要?叫家里?的其余人,为这个混账东西的腌臜过往付出代价?

嫁过一次的女?人,已经能够深深明了婚姻的艰难,而半路夫妻,就更是难上加难。

蔡大将?军没有正经地娶过妻,他跟闻氏夫人成婚的时候,还算是头婚。

但是他那年都二十九岁了,行军在?外,早纳了几个妾,连同蔡十三郎一起,有好几个庶子?庶女?。

他担心闻氏夫人这位嫡妻苛待他先前的孩子?们,所以就要?格外爱护孩子?们几分,没叫正妻抚育那几个孩子?,而是让自己?的母亲蔡氏夫人照看?。

闻氏夫人先前嫁过一次,也有一个同前夫生的女?儿。

她怜惜这个早早失了亲生父亲,又跟随自己?来到?蔡家、寄人篱下的可怜孩子?,也怕蔡大将?军那几个一看?就透着点刁气的儿女?欺负自己?的女?儿,所以就要?格外庇护自己?的女?儿几分。

一道?细细的裂痕,就这么产生了。

没法说谁对谁错,只能说谁的孩子?,谁自己?知道?心疼。

闻氏夫人不插手前边那几个孩子?的具体事情,蔡大将?军也不过问妻子?从?前生的那个女?儿,夫妻俩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平和。

在?那之后,他们又有了一双儿女?,蔡大将?军的品性也还不算坏,日子?也就看?似平和地继续下去了。

蔡大将?军可以恩荫两个孩子?为官,依据本朝律令,这两个名?额只能给他与正室夫人闻氏所出的儿女?,所以蔡十三郎现下才?悔不当初。

他年少的时候太蠢了,甚至于根本没有好好地考虑过以后——如若还没入仕的时候就在?档案里?留了坐牢的那一笔,那他这辈子?都别指望武举为官了!

幸运的是那时候他虽然蠢,但是尤且气盛,假模假样地去京兆狱走了一趟,当天就出来了,甚至于那边的记档,都是残缺的。

可事过留痕,总归是消不去的。

一旦杨大郎再次出首状告,当年的案子?被重查,他是一定要?吃排头的!

更倒霉的是,那案子?的追溯期还没过,彼时他尚且不是官身,真的被翻出来,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以伤人罪去坐上一年半载的牢,追寻案发时间,也仍旧能够以非清白之身剥夺掉他做官的资格!

有这么一座山压在?头顶上,蔡十三郎怎么敢叫杨大郎去翻案?!

权衡利弊之后,他使人去向?二公?主求助了。

这里?有一个抓住越国公?夫人把柄的机会,殿下难道?不想要?吗?

蔡十三郎笃定,即便杨大郎不再继续状告,越国公?夫人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越国公?夫人抓他,是螳螂捕蝉,二公?主隐藏于帘幕之外,是黄雀在?后。

可是帘幕之外,还有一心过安生日子?的闻氏夫人呢。

陪房小声问:“我使人去给越国公?夫人送个信儿,叫她警惕一些?”

闻氏夫人摇头:“无谓显露出痕迹来。找人假借周遭府上人的口径去京兆府报案,就说,发现靠近十三郎院子?的街道?那边有形迹可疑的人,便足够了……”

……

越国公?府。

徐妈妈知道?家里?边有客人要?来,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还问乔翎:“是不是得?再请几位陪客?”

乔翎果断否了:“没那么麻烦,又不是外人。”

仔细数数,也就是乔翎,公?孙宴,白应,皇长子?,小庄,外加一位猫猫大王,五人一猫罢了。

五个人都算是年轻人,表面上看?起来最老的皇长子?,今年也还不到?三十岁。

乔翎本也不是个爱讲规矩的人,这会儿也就没有办得?特别隆重,叫人准备了烤架,杀一口羊,一只小乳猪,另外备了些鲜蔬,乃至于几样下酒菜,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得?了。

皇长子?是跟小庄一起来的。

他最近沉浸在?这场名?为京兆府牛马小侯的大型人生cosy当中,为了防止泄露痕迹,还叫人专程去买下了一座稍显偏僻的两进院子?,里?头置办了诸多日用之物——唯恐哪天小庄等人想去侯哥家做客,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于为了今天赴宴,还专程备了一辆极其简陋的马车,一路过去颠得?屁股都该青了,还得?装成安之若素的样子?。

小庄:“……”

马车到?了小庄租赁的房舍外边,彼时她就已经在?门?外等着了:“院里?简陋,就不请侯哥进去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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