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是姜二夫人在赵国公?府的?排行。
她?是三房的?庶出女儿。
皇长子妃的?母亲是二房夫人,听了这?主意也觉得不错。
不年不节的?,她?们这?几房夫人没由?头过去?,可小辈没那么多事儿,嫂子去?瞧瞧出嫁了的?小姑子,连拜帖都不需要投,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三房夫人不太情愿。
只是大?嫂占了个长,格外贵重?几分,二嫂呢,人家女儿又足够争气,两位年长妯娌敲定了的?事儿,哪里容她?拒绝!
三房夫人耷拉着脸应了这?话,回到自己院里,便使人叫了儿媳妇段氏来:“去?越国公?府瞧瞧你?十一妹妹,再问一问她?越国公?夫人的?事情,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咱们自家人都是两眼一抹黑呢!”
段氏轻轻应了一声。
三房夫人略顿了顿,又板着脸加了句:“去?库里选几样东西带过去?,娘家人过去?一趟,总不能叫人取笑赵国公?府寒酸。”
段氏笑道:“母亲想多了,不为着您的?情面,也为着那边老太君呢。”
取笑姜二夫人的?娘家,跟取笑老太君有什么区别?
她?们可都是甘家的?女儿。
越国公?府的?侍从即便眼皮子浅,也不至于真?的?浅成这?样。
三房夫人挑起眼睑来斜了儿媳妇一眼,不咸不淡道:“不必往我脸上贴金,老太君未必瞧得上我,更别说你?了!”
这?话说得就不太好听了。
只是三房夫人是婆婆,段氏没什么好说的?,心里再堵,脸上也没法带出来怫然之色。
等?出了门回到自己院里,段氏才同娘家带来的?丫鬟抱怨起来:“不怪姜府老太君瞧不上十娘,瞧这?母亲的?做派吧,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死揪着不肯放!”
三房七八个孩子,只有六郎和十娘是嫡出,其余的?都是庶出。
段氏嫁进来的?时候,十娘和十一娘都还没有出嫁。
说真?的?,她?其实更喜欢十一娘——别管是不是装的?,起码人家对待嫂嫂是很客气的?,不像甘十娘,依仗着母亲宠爱,居然索取嫂嫂的?陪嫁之物?!
后来越国公?府的?二爷议亲,老太君想替儿子娶娶十一娘,三房夫人这?边使了大?劲儿,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道士过来,说两人命格妨碍着,接了亲对双方都不好,想把十娘嫁过去?,没成想老太君的?态度很坚决,是以?最后这?事儿也没能成。
也是因为这?事儿,老太君算是把三房夫人给得罪了。
只是段氏冷眼瞧着,老太君那边只怕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倒是自己婆婆在家里边恨得咬牙切齿——也是,谁吃亏谁赚便宜,大?家自己个儿心知肚明。
十一娘嫁入公?府,没过两年就有了孩子,越国公?府的?家风一直都不坏,上头婆婆又是嫡亲的?姑祖母,日子当然舒服。
十娘呢,蹉跎的?年纪大?了,才匆匆嫁掉,又是爱掐尖要强的?性?格,婚后便不十分顺遂。
这?叫三房夫人瞧着,心里边就更难受了。
逢年过节十一娘回来,往往都没个话说——可三房夫人不想跟十一娘说话,别人想跟十一娘说话啊!
越国公?府总共就那么两房人,就算是分家,十一娘能分到的?家产也比赵国公?府这?边一房人多得多!
她?丈夫又争气,仕途顺遂,等?到此?番任期结束回京,怕还得再升一升。
尤其二房现下就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从十一娘肚子里出去?的?!
再想想自己的?女儿——三房夫人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段氏知道这?段过往,当然也就不会自作主张去?说和,只是偶尔劝一劝丈夫,都是妹妹,咱们尽量一碗水端平。
不管怎么着,以?后十一娘的?孩子也要管咱们叫一声舅父舅母,人家又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关系维系着,总归是有备无患。
甘六郎倒是听劝。
甘十娘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甘十一娘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血缘上诚然稍稍差了一点,但甘十一娘的?丈夫在外做封疆大?吏,也就生生抬高了甘十一娘的?地位。
有这?样的?妹夫,怎么还不能一视同仁呢。
这?会儿段氏从婆婆院里出来,叫人专程给十一娘的?孩子额外准备了点东西,便吩咐套车,往越国公?府去?了。
姜二夫人听底下人说娘家嫂嫂这?时候过来了,心里边也有所猜测——八成是为了自家那酷炫狂霸拽的?侄媳妇来的?。
她?放下手里边在做的?小衣裳,出门去?迎了段氏入内,姑嫂两人说了会儿话,段氏便委婉的?向她?阐述了来意。
姜二夫人有些无奈:“倒不是我想瞒你?——而是我真?不知道呀!”
她?说:“那是侄媳妇,又不是儿媳妇,再怎么好奇,也没由?得把人叫过来问的?道理不是?”
段氏也觉得这?话在理,只是她?自己也实在是好奇呢:“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府里边竟没什么动?静?”
姜二夫人重?又捡起了针线,继续绣那小肚兜上的?莲花,一边绣,一边说:“倒是没必要瞒你?,我也想知道呢!可是老太君那边云淡风轻的?,好像压根不知道这?事儿似的?,大?嫂呢,倒好像是叫了侄媳妇去?过,可那边也没什么风声传出来——太婆婆跟亲婆婆都这?样,我又能如何?”
段氏不由?得道:“姑祖母还真?是沉得住气呢。”
她?瞧着摆放在案上的?那盆兰花,若有所思:“先前议婚的?时候,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姜二夫人咋舌道:“议婚的?事儿,我就更插不上手了,别说是我,连大?嫂都插不上手!”
她?说:“我们国公?的?情形,你?也是知道,诸事向来都是老太君亲自操办,那段时间国公?身子实在不好,老太君便在外边找人推算,找个年岁八字相?合的?进来冲喜,她?老人家的?陪房到外边去?寻了个人来,将诸事敲定,没过多久,侄媳妇便上京来了……”
绣完最后一针,姜二夫人没寻到剪刀,便低头用牙齿咬断了线,继而道:“再后头的?事情,满神?都都知道了。”
段氏靠近小姑子一点,揣摩着道:“你?说,是不是老太君悄悄跟什么人达成了协议,才把那位娶进来的??”
姜二夫人老老实实的?说:“嫂嫂,我真?不知道。”
段氏却觉得这?推测比较靠谱:“那位或许是当今的?孩子,更有甚至,是千秋宫的?孩子,不忍心叫她?流落在外,所以?给她?寻了个身份,风风光光进京来……”
姜二夫人再次无奈重?申:“嫂嫂,我是真?的?不知道!”
段氏也是无可奈何:“我总得有个话回去?交差哇,什么都没问出来,长房跟二房那边顶多就说一句不中用,咱们太太那儿,怕是能直接骂死我。”
姜二夫人听得忍俊不禁:“那你?就把原委推到我头上不就是了?”
她?手把手的?教着段氏:“你?就说,进门之后刚那么一问,我脸色就不好看了,再试探着提了一嘴,我就把脸给板起来了,说‘嫂嫂只管管好自家的?事就是了,平白无故的?,却来探听我们越国公?府的?风声做什么’?就这?么说。”
段氏听着都觉得害怕:“咱们太太要是听见,不知道得有多恼怒呢!”
姜二夫人无所谓道:“顶多就是骂我几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叫她?有个出气的?地方也就是了,你?还要在太太手底下过日子,不好得罪她?的?。”
段氏听得有些意动?,但是又实在不好意思:“这?,这?也太……”
姜二夫人笑吟吟道:“没事儿,太太还能上门来吃了我不成?你?就这?么说。”
段氏想一想自己婆婆的?为人,再一想倘若真?是如实和盘托出的?结果,暗地里不由?得打个冷战,当下再三谢过,感激不已的?出了门。
彼时姜迈心情尚好,便在院中弹琴,乔翎趴在桌子上晒太阳,优哉游哉的?听着曲子。
金子在她?脚边趴着,闲适的?摇着尾巴。
张玉映从外边回来,待到姜迈一曲弹完,才悄悄同乔翎说:“方才赵国公?府来人了呢。”
乔翎了然道:“该是去?找叔母的?吧?多半是叔母那一房的?媳妇。”
张玉映笑道:“一点也不错。”
她?并不卖关子:“来的?是姜二夫人的?娘家嫂嫂段氏夫人。”
乔翎哼笑起来:“段氏夫人怕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啦。”
“这?回娘子可就猜错了,”张玉映说:“去?瞧着段氏夫人离开时候的?神?色不算失落,眉宇间倒是隐隐的?带着点感激呢。”
乔翎不由?得坐起身来:“哎?”
她?若有所思,转而又笑了:“大?概是叔母同她?说了什么,安了她?的?心吧。”
……
段氏如姜二夫人所说将话讲了,果然惹得三房太太生了一场大?气,赵国公?府那边虽然失望,但也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也就在这?关头,承恩公?府宣布分家,承恩公?与承恩公?夫人正式和离了。
条件就是先前太叔氏提议的?那几个。
孩子都已经成年或者接近于成年,无需划分抚养权,财产方面也没有大?的?纠葛,大?苗夫人的?嫁妆归属于她?本?人,承恩公?本?人分得的?财产,让渡三成给大?苗夫人。
东平侯原以?为此?事还有的?磨,没成想竟如此?痛快的?办成了,心下难免有些唏嘘,私下里同母亲道:“临了了,总算是刘家也做了件好事……”
东平侯老夫人了然道:“八成是刘四郎夫妻俩的?主意。”
是日,东平侯府做东,小苗氏与婆婆郑国公?夫人作陪,靖海侯夫人与成安县主列席,没有经过官府,几家见证着,痛快的?结束了这?段纠缠几十年的?婚姻。
大?苗夫人看着手中的?和离书,神?色有转瞬的?恍惚。
承恩公?在做哑巴。
小苗夫人很嫌弃这?个前姐夫:“他这?像什么样子啊!”
裴夫人笑道:“能就这?么结束,已经很好了。”
宴饮结束,婆媳二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将要抵达自家的?时候,小苗氏才听婆婆状若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这?回的?事,真?该好好谢谢越国公?夫人。”
小苗氏起先一怔,会意之后,不过刹那之间,后背上薄薄的?生了一层汗出来。
她?毕恭毕敬道:“是,儿媳知道了。”
裴夫人倒是也没多说,转而道:“承恩公?虽不济,但刘四郎夫妻俩人还不错,以?后如常走动?着,别疏远了。”
小苗氏起初以?为婆婆说的?是这?回刘四郎夫妻俩劝说承恩公?退步的?事情,便要点头应下,再一想,忽然觉出不对。
婆婆都知道自家妹俩事发当日就去?了越国公?府,刘四郎主理内卫之事,难道会不知道?
他知道,想必也就能够猜出自己姐妹二人在当日之事中发挥的?作用,可即便如此?,也按下没有发作,甚至于操持着推动?这?件事情圆满结束。
小苗氏意会到这?一点,难免心有所悟:“平日里寒暄客气多少句,都不如真?正经历一件事情,更能看清人的?品性?。”
裴夫人见她?明白,脸上的?笑里就多了几分满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
东市的?酒肆里,几个酒客数次推杯换盏,脸上俱都已经有些醺然。
他们说起今次承恩公?府的?事情来。
“先前看老承恩公?的?葬礼给搅弄的?那么难堪,还以?为这?回分家也该有场热闹看的?,只是没想到,反而是云淡风轻的?结束了……”
另有人说:“不快刀斩乱麻怎么行?先是葬礼,再是夫妻和离,刘家的?脸都丢尽了,再丢,可就得倒欠了!”
酒客们哄笑起来,笑完之后又忍不住道:“不过,越国公?夫人为人倒是真?的?豪迈不羁,有侠士风范……”
几人占的?是靠窗的?那一桌,再往酒肆里边去?瞧,隔着屏风独坐饮酒的?,却是个黑衣剑客。
他桌前摆一碟酱牛肉,一盘盐水毛豆,并一坛酒,再配了那几人的?言谈笑骂,一并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