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对这一套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老狐狸说的好听,什么“造福江苏一省的百姓”,陈凡统统不信,说穿了还不就是想捞点政绩往上爬。这些文官的肚子里那点小九九自己还是了解一些的。
毕竟谁会嫌弃自己手里的权利太大呢!但是要知道权利越大离死亡就越近!
洛敏知道瞒不过他,讪讪笑了笑,道:“不瞒陈老弟,你说的这些确实也不假。但如果能既升官,又可以造福百姓,这样的好事,我为何不作呢?”
这个老洛对陈凡倒也不虚,想来昔年也是个有抱负的人,只是现在看看他这大肚腩,便知道那些抱负早已经烂在他肚子里了。
洛敏唤洛凝给自己拿了身干净的官服过来,见陈凡看洛凝的样子,洛敏轻轻对他道:“陈老弟,你方才与凝儿谈些什么啊?我见她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
哎呀哈,不愧是文官啊,我什么时候从陈公子变成陈老弟了?才不过见了两面而已,这个洛敏还真是个自来熟啊。“也没有什么,不过谈了些理想,谈了些人生。”陈凡大言不惭道。
“便只有如此?”洛敏不相信的眨着小眼睛。
“那你想我们谈什么?”陈凡笑着道。
“凝儿不仅长得像她娘亲,就连性格也是像极了,独立又有主见,性子有些清高,我还是很少见人与她这么谈得来的。”洛敏叹道,像是在怀念他逝去多年的亡妻。
陈凡也没闲情逸致来听他八卦,当下开门见山道:“洛大人,你叫我到这里来,不止是与我谈心这么简单吧。”
洛敏哈哈笑道:“与老弟你聊得高兴,竟连正事都险些忘记了。陈老弟,你看了这堤防之事,感觉如何呢?”
“很好啊,规模很大,人很多,很热闹。”陈凡装糊涂道。
洛敏苦笑道:“便只这些么?”
陈凡奇道:“大人还要我知道哪些?”
狐狸碰上狐狸,比的就是耐性,洛敏却是心急如焚,忍耐不住的道:“不瞒陈老弟说,我今日请你来这里查探,便是想请你帮我想个法儿,如何尽快弄点银子。”
就知道你这老狐狸没安好心,果然是这事,陈凡奇怪的道:“弄银子?洛大人,你是江苏的一省首宪,财政大权,皆在您手里,怎么还会为银子发愁?而且这里是不是你的南方,这里是边境!是武陵侯的地方,你这样做有点越俎代庖了吧!你想要给武陵郡弄点银子不是简简单单吗?”
洛敏叹道:“老弟,你有所不知,我这江苏总督,看着光彩,内里苦着呢。江南丰,天下足,这话是不假,可是这江苏每年的税收,都有上面紧紧地盯着呢。现在北方不太平,明年要与胡人大战,内部又有白莲教祸乱,这用银子的地方可多着。我江苏一省的税收,全部缴了国库,连一钱的剩余也没有。”
这话有些道理,江苏总督这么个大肥差,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要弄点手脚还真得提心吊胆。再说现在国难当头,银子不够用,江苏作为粮仓,多交点是很正常的。
“今年这江苏一省的河防,户部总共才拨了一万两银子下来。便拿这金陵城来说,若不赶在冬季抢修堤坝,明年四五月份梅雨季节一来,玄武湖溢满,再加上长江上游来的洪水,到时候内外皆涝,城毁人亡,这绝非危言耸听。”洛敏无奈说道,脸上深深的忧虑。
“单这金陵一城治水,长江堤防之上,每日便要支出千余两银子。我江苏境内千里江岸,经流二十一余县,除长江天险外,还有淮河太湖洪泽湖需要治理。算下来,竟有二十余万两银子的缺口,这让我如何是好啊?”洛敏诉苦道。
陈凡思索了一下,道:“洛大人,恕我直言,这治水之策,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少则十年,多则百年,急也急不来。”
洛敏点头道:“我也知道急不得,可是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四年前的大洪水,为了保住金陵,被迫在上游郊县泄闸放水,淹没了千里良田,我实在是愧对这江苏父老啊。”
陈凡道:“洛大人,我很佩服你的决心。只是筹集银子的事情,你应该回到江苏找府里的师爷商量。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丁,顶多打理个酒楼,赚点小钱,与我说这些于事无补。”
洛敏叹道:“不瞒老弟你说,该做的我也都做了,募捐的,摊派的,各种各样的手段都用上了,可是数十万两银子的缺口,哪能补得上来?没有了银两,这长江堤防过不了几天便要停工了。若不趁着尚未霜冻将这堤坝修成,明年洪水来了,我们便束手无策啊。”
“陈老弟,凝儿与我提起过,说你灵活机敏,向有急智,她曾经求助于你,所以我才冒昧请你来,还请老弟你助我一臂之力,也算是为这江苏百姓谋福祉了。”洛敏说的情真意切,竟让陈凡也分不出是真是假了。
唉,原来是洛凝这丫头向他老爹推荐了我,说小爷善于搞钱。
“洛大人,我无官无权无钱,该当如何帮你呢?”陈凡苦笑道。
“无官无权无钱,可是陈老弟,你有聪明才智,这可是万两黄金都买不来的。”洛敏拍马屁道。
看这个洛敏的样子,也确实是走投无路了,要不然不会这样病急乱投医的。陈凡江边长大,自然知道堤防对普通百姓意味着什么,这个洛敏也确实是要办些实事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心道,真是的,一趟浑水,就是不知道有多深了!
陈凡在这大堤上走来走去,沉思不语,洛敏也不说话。
那边的洛凝抬头望来,却见江堤上的二人皆是愁眉紧锁,她心里一叹,难道连这陈公子都没有办法了么?
陈凡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坚定地道:“洛大人,这办法我可以帮你想,但是你能不能做到,怕不怕挨骂,这可就是你的事了。”
洛敏一喜道:“你尽管说,我洛敏挨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多一次,也算不了什么。”
陈凡点点头,这个老洛,除了肚子大点,为人滑点,其他倒也没什么缺点了。
“洛大人,你们那里修江堤,还需要多少人手?”陈凡问道。
“还需要至少三千壮丁。”洛敏答道:“可是我们眼下钱粮都已用尽,再征丁怕是行不通了。”
陈凡道:“要掏钱征丁,那当然行不通了,可是这江南还有许多不用掏钱的壮丁呢,大人为何不加以利用?”
洛敏喜道:“哪里有这样的壮丁?”
“江苏都指挥使手下,三营兵马,数万余人,皆是吃的粮饷,眼下又无仗可打,何不拉了他们来修堤防?”陈凡淡淡道。
洛敏一惊,拉了兵丁来修水利,这个想法可真够大胆的,可是沧澜历朝都没有这样的例制,能行得通么?
洛敏叹了口气道:“陈老弟,你不是官场中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学问。那个江苏都指挥使程德,虽然名义上受我节制,却从来不肯听我号令。若是要征他手下兵丁,怕是难以行通。”
陈凡摇头道:“洛大人,这个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我只是帮你想主意。”
洛敏愁眉紧锁,陈凡摇头笑道:“事在人为,若这程德不听号令,你便告他。别的什么都不说,只抓住他漠视民众生死这一条,告到京城,告到皇帝那去,最好让全天下都知道,让这江苏的百姓俱都认识他,说不定会有人半夜到他家门口泼大粪呢。”
洛敏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将这程德搞臭,最好顺带连他背后的主子都搞臭,逼他们出兵修水利。
洛敏咬牙道:“如此,我今夜便连夜下令给程德,同时八百里急报上禀朝廷,请求兵部调令,再给皇上上一份折子。”
“洛大人,不遵上宪,按我沧澜律例,该是个什么罪?”陈凡轻轻说道。
“轻则革职,重则斩首。”洛敏道。
“这样说来,你取了兵部调令让那程德派兵,他若不遵守,你便是当场格杀他,也不为过了?”陈凡似是有意无意地说道。
洛敏心里一惊,暗道,这个陈公子果然有些狠气,他点点头道:“按沧澜律例,是这样的。”
陈凡嘿嘿一笑,道:“大人,人的问题,我给你想出了法儿,能不能解决,就靠你自己了。下面我们再说说钱的问题。”
洛敏点点头,眼下也无他法了,正如陈凡所说,若是不给那程德来硬的,他便永远不会服软。
“洛大人,你认为你那座金陵城中,最赚钱的行业是什么?”
洛敏想了想,答道:“酒楼!”
陈凡有些汗颜,你这个老狐狸,莫不是想打我酒楼的主意?他无奈的笑了笑道:“洛大人,莫要开玩笑了。再那金陵城中,最赚钱的行当,便是那青楼了。秦淮河边,青楼陈立,少说也有百来家吧,那可是销金窟啊。当然,青楼里的姑娘们,他们卖的是笑脸,做的是皮肉生意,挣点小钱是应该的。可是大部分银子,却没有落到这些女子身上,大人难道不会从这里想想办法?”
洛敏眼中亮光一闪道:“你的意思是,加税?”
“不一定要加税,可以开新税种。大人,那秦淮河边,寸土寸金,这立税的名头可以很多的,房屋保有税,土地增值税,行业附加税,名目之多,我都数不过来啊。”陈凡笑着说道。
对青楼这些行业,新增税种,这倒的确很有吸引力,但也正如陈凡所说,虽只是触动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但会遭到多大的骂名是可以想象的。
陈凡见他犹豫,暗自骂道,你这斯,又想不得罪人,又要做百姓称颂的好官,天下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吗?优柔寡断,这就是你们这些文官的毛病!
洛敏点点头道:“陈老弟此话大有道理。我看不止是青楼,凡是暴利类的行业都可以课以重税,这样涉及的范围不大,又能得到百姓拥护,老弟以为如何?”
他说着,眯眼看了陈凡一眼,脸上却是大有深意。
陈凡心里跳了一下,这老家伙不会真的想把手伸到这武陵郡里来吧!这可是武陵侯白启那个老东西的地盘,要不要这么大胆!他还没死呢!你就想着染指了!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洛敏却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狡猾笑道:“陈老弟,你放心我知道分寸,这里是谁的地方我也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也明白!无需陈老弟为我担心。”
这老狐狸得了我的便宜,偏还来卖我的乖,陈凡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说话,却见那边洛凝亲自端了两盏香茗过来,娇笑着道:“爹,陈公子,你们都累了吧,快喝口茶吧。”
得了陈凡的指点,洛敏的心情十分之好,接过茶水品了一口道:“凝儿,陈公子可是帮了大忙呢。”
洛凝方才见他们相谈甚欢,特意过来打探消息的,闻言欣喜道:“真的吗,陈公子?”
陈凡微微一笑,还未说话,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和怒骂声。
三人急忙抬头望去。却原来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民夫扛泥袋经过的时候,见着才子们绘画,看出了神,那泥沙一下摔了下来,正落在侯跃白的桌上,将那副江山鸟瞰图弄脏了。
那民夫一介草民,何曾闯过这等祸事,吓得脸色苍白,双腿打着哆嗦,颤颤巍巍的举起袖子去擦那痕迹,却是越擦越脏。
“公子,小老儿不是有意的。”那老头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不断的磕头哭道。
武士爱刀,文人爱画,这江山图乃是侯跃白特意为讨好洛凝所作,见被一个粗贱之人毁了,哪能不怒火中烧,他狠狠一脚踢在那老者脸上,怒道:“你这泥腿子贱民,这画是你看得的么?”
啪,陈凡心火大盛,将那茶杯扔在了地上,冲上几步,拉住一个扛着泥沙的小伙子道:“兄弟,你想赚银子么?”
“想。”
陈凡自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又拣起一块石头,一起递给他,道:“我出十两银子,你跟我过去。”
那人问道:“大哥,你要做什么?”
陈凡望着侯跃白,咬牙道:“别问,问就是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