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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的深夜,霍山北边一条隐秘的山谷出口处,杨素一个人坐在林中的一个马扎上,神情泰然自若。
他的身后数百步处是几千顶临时帐蓬构成的一个简易营寨,三万多奔波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将士们正在抓紧着这难得的时间,贪婪地睡着觉,营地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远远地听象是在打雷。
营寨里没人点火,月色如水,静静地撒在这方圆数里的临时军营中,透着一丝难以形容的静谧。
一脸严肃的冯孝慈正站在杨素的身边,他焦急地在杨素的身边走来走去,时不时地走出林子向外张望,每次回来后都是一脸的失望,坐了没一会儿后又会继续跑出去。
杨素微微一笑,道:“冯司马,稍安勿躁,你老向外跑也没用,该来的始终会来,要是路上出了意外来不了,也只是天意而已。”
冯孝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末将是个粗人,心里藏不住事情,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大帅,象你这样镇定自若的主帅,我可是从来没见过。”
“守代州的时候末将跟着李景李将军,他表面上虽然镇定,可心里却很急,从他身上出的汗我就能看得出来,可大帅您可不一样,您现在这样子就跟平时一样,一点也看不出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啊。”
杨素摇了摇头:“不是本帅不紧张,而是紧张了也没用,而且在来之间本帅就考虑过这种情况。也有应对的措施。对了。派去谷口和悬崖上暗察敌情的军士们有没有回报?”
冯孝慈正要开口,突然间林子外面亮起了一丝火光,虽然很微弱,却仿佛照亮了整个黑夜,那火光在空中顺时针方向绕了三个圈后就熄灭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冯孝慈一下子兴奋地跳了起来,对着杨素道:“大帅,那是约定的信号。看这架式一定是麦将军来了。”
杨素捻须沉吟了一下,道:“冯司马,你上前回信号。”他说着扭头对身后的一名传令官道:“传令全军,马上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战斗!”
冯孝慈微微一愣,道:“大帅,弟兄们好不容易能打一会盹,现在就要叫醒他们吗?”
杨素沉声道:“这是为了防备万一,万一来的是敌军,那士卒们恐怕全要死在睡梦中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作好防备总没有错的,要是我军的话。过会还可以再睡。”
冯孝慈笑了笑,也不多说一句话,径直就走了出去。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也是在空中划了三圈,只不过方向与刚才是反向的,少顷,对面的浓浓夜色中飞也似地奔过来了一个人,全身黑色夜行衣装束,踩在地上竟然没有什么响声。
冯孝慈月光下看得真切,来人黑布包头,豹头环眼,满面虬髯,中等身材,双腿不成比例地又长又粗,手持一把环首刀,可不正是麦铁杖?
麦铁杖一看是冯孝慈,哈哈一笑,把刀放下,往地上一插,上来就给了冯孝慈一个熊抱,兴奋地道:“好兄弟,可让哥哥我一通好找,你这出口处也不留个标记,我都跑了五六里路了,到处晃火把,也不见人出来。”
冯孝慈狠狠地在麦铁杖的胸口捶了一下,脸上换了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笑道:“左等右等你都不来,快把我给急死了,要知道我们这四万兄弟一路之上三天三夜没睡觉,又没有长兵器和铁甲,真要是来的是敌军,恐怕全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麦铁杖止住了笑,正色道:“杨元帅在哪里?我奉了杨将军的命令过来接头,咱俩的旧情过会儿再叙,先办正事。”
冯孝慈赶紧作了个向林中请的手势,道:“大帅等了你好久了,将士们都在补觉,可同样三天没合眼的大帅还是不愿意休息,一直在林子里守望着。”
二人边说边进了林子,没走几步就到了杨素坐着的地方,麦铁杖一见杨素就要行礼,却被杨素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了,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杨素语调平静而语速急促的声音:“一万铁骑可否到位?”
麦铁杖赶紧回报道:“托大帅的福,一万将士幸不辱命,四个时辰前就到了这附近了,一路之上我们都是沿河岸走,没有碰到敌军。”
杨素继续沉声问道:“这霍州城与赵子开的山谷中大营间足有二十多里的间隔,他们之间就没有联系吗?你们从河岸一路前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碰到敌军的巡逻部队?”
麦铁杖脸色微微一变:“杨将军在两侧布下了哨骑,就是为了防敌军的巡逻队,结果等了个半时辰也没看到来人,于是杨将军下令所有骑兵就迅速地穿越大路,现在就在林外五里处隐蔽。”
杨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们通过大路后没有留下人守卫吗?”
麦铁杖奇道:“都已经全过了路了,为何还要留人守卫?”
杨素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声音中掩饰不住他心中的愤怒:“糊涂啊,一万骁果,一人双马,足足有两万骑通过这路,怎么会不留下遍地的马蹄印?敌军再懈怠也不可能一整天没人巡逻那条大路,你们虽然一时侥幸通过了大路,但很快就会被敌军所发现。”
麦铁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杨素的眉头紧锁,在林中来回地踱起步来,一轮明月透过林中树枝的间隙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道道影影绰绰的枝影,随着夜风微微地摇晃,更加加重了麦铁杖和冯孝慈心中的不安。
杨素突然间停下了脚。脸上的表情变得坚决起来:“不能再等了。行踪已经暴露。敌军最迟天明就会有反应。我们必须现在就行动。”
他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传令兵,道:“传令,全军马上出发,命令副将吐万绪率三千步兵,每人带一面锣鼓,护卫刘将军的一万弓箭手,抢占山谷东侧的制高点,如果有敌军驻守就强攻夺下。然后看我举火为号,打鼓放箭。”一个身背黄旗的传令兵迅速向后跑去。
杨素转过头来,对着麦铁杖道:“你马上回去杨玄感那里,让他率骑兵来这里,迅速地把骑兵的矛槊交给步兵使用,快。”麦铁杖听了这话后头也不回地向着林外奔去。
杨素看着麦铁杖远去的身影,头也不回地下了第三道命令:“冯司马,你现在去营地里,挑三百名士兵守卫营地,其他将士全部列阵而出。到林外先去领骑兵的武器,然后听我号令准备出战。”
冯孝慈点了点头。应了声“得令”,便飞也似地向着那片方圆几里的营帐奔去。
杨素的身边一下子只剩下了几名贴身的卫士,他叹了口气,望着天上已经开始西沉的月亮,喃喃自语道:“还来得及吗?”
半个时辰后,杨素已经站在林外,而杨玄感则低着头,象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在杨素面前一言不发,似乎是等着父亲的批评与指责。
杨素看了一眼杨玄感,叹了口气:“好了,你自己应该也知道这次的疏忽大意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了,好在你运气不错,通过大路时也还知道在路的两边派出尖兵斥候警戒,不管怎么说总算是顺利会合了,但以后要是再碰到这种事情一定要多个心眼才行。”
杨玄感抬起了头,眼神中却带有一丝迷茫:“那如果依父帅的意思,应该怎么做才好?两万匹马过这大路如何才能不留痕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