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面对灾难,
有人伤痛绝望,也有人兴奋愉快。
2022年1月5日上午8:52,网络安全监管部门7室。
工号0733的网络监管员抽查到一个涉及违禁内容的直播渠道,
依照规定予以封禁处理。
有关封禁原因列,她勾选了以下几种:
低俗色情√
哗众取宠√
异能相关√
——最后一项是七天前新增添的选项,
同时也是相关部门最优先的‘一级处理项’。
完成报告后,
点击抄送技术部。
技术部依照网络地址锁定方位,调取周边摄像,并转送中转部处理。
37后,
位于庆城温沙区中心的第九武装救援分队队长纪尧青接到任务:快速前往指定地点,
控制三名未登记、可能具有极大社会危害性的异能者。
同一时间,温沙加油站。
「异能
透视」
刘强,
男,
32岁,
身高186c,退役拳击手,觉醒异能「狂暴」。
郭娇娇,女,26岁,
身高1,体重55kg,觉醒异能「凝血」。
“两个异能者。”林秋葵低声说。
祁越挑了挑眉,头也不回,扔给她一副全新的手铐。——谁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
林秋葵心领神会,
非常自觉地拉开车门,
坐上副驾驶座。自己把自己栓到把手上,
顺便掏一把五香味的瓜子,开启观战模式。
“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也敢到你爹地盘上找茬?今天老子心情好,就陪你玩玩!”
一层微光似薄膜游过皮肤,刘强低吼着冲过来,臂膀围度瞬间膨胀两倍,本就发达的肌肉高高隆起,撑爆衣物。
他用的是拳击比赛中常见的组合招——左勾拳与上勾拳,一拳一拳蕴满力量,意击打敌方的肋部和下颌,快速放倒敌人。
然而……太慢了。
连仅与‘触虫’有过一次正面交锋的林秋葵,都能看清他的动作轨迹,对祁越来说就更慢得要死。到处都是破绽,随便一下都能打得他昏厥。
不过看着刘强那张认真专注的脸,祁越突然改变主意,像不倒翁一样左右闪躲,只躲不攻,偶尔还有意无意地让他的拳头擦过自己的身体,给他一点似是而非的成就感。
刘强很快发现自己被耍,蓄力挥出一击重拳。
“有本事就还手,小孬种!”眼看又是一记落空,他怒得脸颊抽搐。
祁越天生反骨,一般不听别人指挥,激将法除外。
刘强话音刚落,一个拳头狠狠朝他太阳穴砸来,快得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
两秒后,他那健壮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摇晃两下,轰然倒地,呃一声吐出了胃里尚未消化完全的早饭残渣。
“强哥!”一条血鞭破空抽来,阻止祁越进一步对刘强下手。
原来是不远处的郭娇娇见势不妙,用匕首划破右手食指、中指。
鲜血凝固成两条赤红长鞭,顶端形状似蛇也似蛟龙头,如丝带般层层将她包围,盘踞着她,朝这个方向张开血盆大口。
“嫂子,我帮你!”
南猴躲在她身后,几缕火苗窜过空气,为鞭子附上火光。
这才有点意思。
后视镜映出祁越的脸,双眼仿佛化不开的墨汁,唇角扬起的弧度微妙怪异。
——有人兴奋起来了
林秋葵想。
嗖嗖两声,火鞭分头袭击,一根瞄准眼睛,一根朝着心脏,攻势快且阴毒。
一击不成,立刻变幻成十数根尖端燃火的短箭,如雨一般密集落下。
其中一支惊险划过祁越的额头,发丝烧断,凝血溶化,扑哧溅到脸上,沿着高挺的鼻梁徐徐下流,染红嘴唇。
“小弟弟,我劝你还是带着你那细皮嫩肉的女朋友快跑吧。只要你们跑得快,姐保证不为难你们。”郭娇娇冷笑着挤出新血。
南猴狗腿附和:“就是就是,赶紧滚!老子不跟你一般计较!”
鞭子似藤条狂舞,这回祁越却一脸散漫不闪不避,非但没有往后退,反而一步步往前逼近。
“叫你往后退!听不懂人话么?!”
郭娇娇大惊失色,咬咬牙,连忙又往手心戳下两个洞眼。
一条燃烧着的血边打到小臂,祁越顺势握住,皮肉间发出一股焦味。
——疯子。
这他妈绝对是个疯子!
两人不禁生出同样的想法,表现在脸上。
祁越手上一个用力,郭娇娇活像被栓了链的宠物,反抗不得,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往前扑。
“我说小弟弟,你——”
她勾起饱满的唇稍,还想利用女性魅力分散一下这疯子的注意力。
然而话没说完,他双手交错,陡然扣住她的脖子,用大拇指摁着脑袋,提起膝盖猛一下顶上她的脸——!
这家伙根本没有因为对手是女人而仁慈分毫!
“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血自眼角坠落,眼睛被巨大的棕红斑块所占据。
郭娇娇颤抖着弯下腰去,扑通跪到地上,凄厉高亢的哭声搭配这幅惨状,狰狞似鬼。
南猴目睹了一切,双腿发软,原地摔坐下去。
“别、别别别别过来。”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大哥,我、我的异能是真火,除了我没人能灭,你你你放过我,我也帮帮你灭火行吗?”
他畏惧这道阴影。
风雪间,那家伙的脸比血还白,眼睛比怪物还要黑、还要邪,嘴唇上全是血。
明明手背都快烧熟烧裂了,他怎么就一点都不害怕呢?
南猴想不通,也没空想。
他哆哆嗦嗦地收回了火焰,急得带出哭腔:“大哥,我我没想杀人,没想招惹你来着。我、我就想出来吹个牛逼而已。要不是……要不是那个妞故意勾我,她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懂吧?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就放、放我一马吧行吗?”
说完看对方没给一点反应,他哆嗦着,反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瞎说,我又她妈的瞎说,我是说……都、都都怪我耳根子软,看那学生妹长得漂亮,直播间观众又搁那儿起哄,我就想逗逗她。真的,就逗逗她。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为难一个学生妹,是、是不是?”
他赔着笑,笑得脸都僵掉。
祁越走到他跟前,歪这头,掰了掰手指,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宛若死亡通牒。
南猴顿时面如土色。
恰逢这时,一队身着制服、武装齐全的部队成员,迅速排成一列整齐的扇形,将手中枪械对准两人。
“加油站里的人,请立刻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再重复一边,加油站里的人,请立刻放下武器,举起双手,否则我们将合法予以击毙!”
“倒数三秒。”
纪尧青双指并拢,微微举起。
“开枪!快开枪毙了他!”南猴高举双手,扯着嗓子大叫:“这小子是变态,他杀了我大哥,还想杀我!救救我啊!”
“二。”
林秋葵开门下车,脸上残留着一个浅浅的红印子,一副刚睡醒的无害模样,肩上还趴着猫。
——手铐这种东西,真的要解,还是解得掉的。
纪尧青收回眼神,手指半屈:“一。”
一排枪眼对准祁越的后背,一众队员的手已按上扳机。
“小白。”看在小白同学仗义相助的份上,——虽然也不全是为了她这个便宜向导才打起来,林秋葵喊了一声:“举手吧。这是政府的人,他们可以帮桂香奶奶。”
祁越扭过头来。
武装小队神经戒备。
然后就见他一脸‘烦死了’的表情,仿佛某种进食被打断的大型动物,不耐烦地举起了手。
纪尧青眼神示意,三个队员跑上前,分别对他们进行搜身,并用仪器扫描指纹确认身份。
“你好,请按指纹。”一个女队员走到林秋葵的身边。
她面容刚毅,气势冷峻,浑身散发着钢铁般硬实又生冷的气息。
好像武装部队里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看着强悍但缺乏人情味,堪比一座棱角遍布的人形雕像。
据说这是因为部队成员选拔相当严格,不但身体素质、品德心性、作战能力样样高审核标准,还对身世这块有着极为特殊的要求。
通常情况下,武装部队的百分之九十人员组成,皆来源军事世家子弟,或以国家名义收养、资助的孤儿。
他们从小进入部队,长期接受常人难以想象的严苛训练,做事不带个人情绪,执行力非常强。但也因此被一些人认为是‘被强制剥离自我情绪的机械兵’,有时候甚至被某些反叛者称为,政府名下一群只知道听话的狗。
林秋葵依言按下指纹,女队员身边忽然冒出一张较为年轻的脸庞。
“你好,我叫杨竹园,听起来比较像养猪员,所以大家一般叫我猪仔。不是很好听,好记就行。”
男生挠头,一口牙齿洁白灿烂,“你没事吧?庆城这么危险,怎么没有留在安全的室内啊?是饿了吗?还是说你也有异能?对了,我这还有两根巧克力棒你要吗?”
手忙脚乱地到处掏口袋,杨竹园抬起视线,好像突然发现一个事实:“我草,你……你长得好漂亮啊,还有小猫!”而后脸红了起来。
女队员打开对讲机:“纪队,杨竹园第三次违规对普通民众发起不必要的交谈,代号077申请更换搭档。”
机器里传来一道失真的男声:“申请通过。”
“诶,诶??”杨竹园傻傻转动脑袋,看着转身离去的搭档,又看到正往这边走的队长,吓得连忙把巧克力棒塞到林秋葵手里,掉头就溜。
“你好,我是第九武装救援分队队长纪尧青,未经允许,请不要与我的队员进行私人交流。”
纪尧青站定她面前,脊背直得仿佛尺子量过,服装合体规整,没有一丝褶皱。
唯独脖颈边残存的几道刮痕,暴露了他刚刚与怪物发生过激烈斗争的事实。
“现在请你如实告知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道,口吻冷硬得近乎命令。
林秋葵诚实交代,顺便说了一下庆大校区的情况。
说这话时,刚才还被某一个队员标记为‘态度恶劣,极其不配合询问流程’的小白同学,忽然走过来,围着货车一圈一圈地漫步,时不时莫名其妙的盯她一眼。
林秋葵再次以神奇的脑电波get了他的用意,说:“我已经把夕阳红社区的大概情况告诉他们了。”
那个社区离这里只有十多公里,前段时间受第一次倒计时后的‘流星雨’波及,坐落于社区中心的百年老杨树,及几座凉亭都倒塌损坏路面。
第二次倒计时前,物业找人往各个单元楼前竖起了栅栏障碍,免得老人们眼神不好使,一不小心给摔了。
末世后,这几道铁栅栏便成了最好的防护措施。
加上政府救援物资的投放点,刚好在桂香奶奶那栋楼的小院,一天投三次,三次里往往有一次叫四楼防盗窗勾住。
老人们吃得少,又安静,安全、食物都有一定保障,等救援部队赶到后,不出意外应该能全员完好无损地撤离。
祁越听完,脸又变臭了,觉得弱智才关心弱智,反正他不在乎那群老东西的死活。
“不过……”林秋葵停顿一下:“我好像忘记桂香奶奶她们住的是几号楼了……”
“三栋402,你的脑子是新买的?”
连个数字都记不住,简直白痴中的白痴。
祁越很嫌弃地走掉,找个地方自己打发时间去了。
纪尧青全程观看两人互动,问林秋葵:“请问你是否近期拥有了特殊能力?”
“没有。”
“他呢?”指祁越。
“不清楚,没有看他使用过。”
“你们什么关系?”
“没有特别的关系,我在帮他找人。”
这就怪了。
他低头扫了眼指纹仪器所显示的对应身份。
一个是本区排名第一的贵族私立大学新生。
一个是接受过军事化选拔训练,后受困非法训诫所长达七年,身负‘过度防卫杀人案’,且被庭审人员一致判定为具有反社会倾向的人物。
两人的身份、社会地位、成长环境相差悬殊,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档案上都有特殊星标记。
这种标记意味着‘需要重点关注’,也有两种可能。
一、可能对国家社会做出贡献的潜在人才。
二、可能对国家社会造成重大损害的潜在威胁。
他们分别又是哪一种?
“你是否受到挟持?”纪尧青又问,眼眸隐隐划过一道暗光:“你们找谁,目的地是哪里,过程是否做出过违法行为?”
“我……”
“纪队,出事了。”先前那个女队员去而复返,打断两人的交谈,“刘强和郭娇娇死了。”
“怎么回事?”纪尧青快步走到武装车边,两人的尸体并排摆放于地。
刘强原先一身彪悍肌肉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变作奶油般软肉,没有弹性,一摁一个指印,体内骨骼清晰可见。
郭娇娇则双目圆瞪,眼睑、唇舌苍白,整个人好似刚从高浓度的漂白水里打捞出来,不见一丝血色。
“他们接受问话时突发抽搐,不到半分钟当场暴毙。我们实施了抢救措施,但是没有起效,目前也无法确定确切的死因。”女队员道。
“是他……”被两人死状吓得半死的南猴,躲在一个队员的身后,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绝对是他,除了他之外,没人对他们动过手……”
循着他的指尖望去,果不其然,说的就是蹲在路边玩蚂蚁的小白同学。
“他没有下死手。”林秋葵实话实说。
依据是前几次看小白打怪,招式狠辣直接。
他不喜欢搞假动作,更不可能放着敌人苟延残喘,直到战斗结束后好一阵子才死。
从某个角度而言,这人只是一个思维比较简单粗暴的危险分子而已。
“我知道。”纪尧青应了一声,取下扣在衣领上的便携对讲机,低声道:“温沙区第九武装救援分队队长纪尧青报告,已找到指定目标,目标已死亡,请求下一步指示。”
语气听起来并不惊讶,仿佛早就预见此种情况。
加上刘强、郭娇娇颇为独特的死因……
林秋葵慢慢有个猜想,也许,与异能有关?
视野内随之蹦出一条虚拟字框:「恭喜您,成功升级异能!」
「纪尧青,隶属中央武装部队a级精英指挥官,2022年1月3日觉醒异能‘明晰’。」
「明晰:百分百鉴别他人言语中的真相与谎言,一天仅限使用三次,一次冷却时间一小时,代价是异能冷却期间必须保持绝对的诚实,违规者将溺于无尽的谎言臆想。」
‘透视’异能里多了一项异能详情解析。
和她猜测的一样,使用异能是有代价的,过度滥用会招致来对应的死亡方式。
滴滴响动,对讲机里传来答复:“这里是庆区救援指挥中心,现在告知最新区域性天气监测结果,请注意收听。”
“庆区庆林城……伦港城……鹿林城……”
一系列边缘城市后,终于报到区域中心:“庆城目前温度为-5c,预计五分钟后将骤降至零下2030c。城南庆安区、温沙区将迎来大或特大暴雪,城北可能出现冰雹等极端天气……共持续两小时左右。”
“指挥中心已派遣相关人员前往发电站进行设施维修与防护,请以上地区的清扫、救援部队把握时机,借助‘寒潮’尽可能击破地‘灰虫’与‘触虫’,完成清扫任务,并使用广播、喇叭等工具通知民众注意保暖,实现有序安全撤离。”
“再重复一边,庆城目前温度为……”
“收到。”纪尧青利落地关闭耳麦,余光扫向林秋葵:“请继续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在使用异能。
林秋葵:“至少当下我是自愿的。”
统老板还没回来,她懒得变动现状。
况且小白这人吧,除了比较疯,其实还是挺正常的。
“他找袁南,我的同校学长。”
“袁南家住贝曼城锦绣名苑,一般情况下,我们只打怪物不伤人。——那三个人算意外,是他们先找麻烦的。”
“贝曼城是高危区。”纪尧青微微蹙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天边卷过一团巨大的乌云,周边骤然暗淡。
——暴雪来了。
“所有人立刻上车,更换装备,做好低温防护措施。”
纪尧青脸色凝重。
能让怪物们陷入集体休眠的‘寒潮’既是人类的危机也是转机。比起千千万万个亟待救援的普通民众,面前这两个尚未逾越社会法律的人称得上微不足道。
他没有精力再细细审查下去,单手拽着车杆,一脚蹬上车顶,跃进天窗。
只给林秋葵留下一句话:“通往贝区的国道已经封锁,想去贝曼城,只能走g72京贝高速线。那里有人负责审核,报上我的名字,他们会放你们过去。但是记住,不要轻易做出违反国家法律与扰乱社会秩序的行为。这个国家还没有崩溃,天上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你们。”
说罢,仿佛响应他的告诫,天上隆隆飞过数架直升机,循环扩音播放:“庆城的幸存者们,寒潮即将到来。请大家保持冷静,注意保暖,整理好剩余可用的食物、饮用水和衣物等生活用品,想办法在建筑物旁设立醒目物,确保我们能以最快速度发现你们的所在地……”
“上车。我们得换条路走了。”
戳了戳小白,两人一起回到车上。
外部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短短几分钟,地面便开始积雪。
车内开了空调,可惜玻璃坏了,冷空气嗖嗖往里钻。
林秋葵默默戴上帽子,裹着毛毯,尽可能不让自己暴露在风雪下。祁越倒像个木头人,一点防寒措施都懒得做。
到了高速路口,果然像纪尧青说得那样,有政府人员把关。即便报上他的名号,对方还是坚持一一查问身份、去处、目的等详细信息,要求他们想办法自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否则高位封锁地区严禁无关人员出没。
祁越当着他们的面,同时放倒两个审查员。
可他过关了,林秋葵还没有。
所以他又老大不高兴地折回来,再次暴力放倒两个审查员,勉强证明他除了自己,还能负担起一个拖油瓶。
“我们无权阻止一个清醒的成年人去找他的家人。”审查员抱着检测仪大喊:“但是,你们必须换一辆车,换一个驾驶员!至少要安全抵达贝曼城!”
言下之意:这辆车太破,刚才那位剑走偏锋的驾驶员的车技也太野太不值得信赖。
于是两人得以换上一辆越野车,林秋葵做司机,祁越被迫退休。
“这是贝曼城的地图,还有一些水和压缩饼干,最重要的是这个‘虚拟地图构建仪器’!请你们随身携带,在绝对安全的地区按下蓝键,发现危险就按下红键。这能让我们了解到更多贝曼城内部的情报,帮助前线人员规划相对安全的救援路线!”
年过半百的审查员,喘着粗气跑上前,塞了一大包东西,随后轻拍车门,摘下帽子:“谢谢配合!国家将会铭记你们的付出!”
“祝你们平安!”
最后一句话淹没于暴雪之中,车辆飞驰向前。
林秋葵依然盖着毛毯,余光瞥见祁越的手,非常糟糕,简直可以称得上没有一块好皮。
之前就被怪物腐蚀得蜕皮起泡,水泡被他自己用剪子戳破,今天又被南猴放火烧了一把,鲜嫩的里肉发红微肿,再一次胀起燎泡,看着就疼。
她往后递一个小蓝罐,“可以治外伤,效果挺好的。”
祁越看都不看地丢回去,翻个身,背朝着她,准备睡了。
——这人好像每次打完架才肯浅浅睡一觉。
林秋葵也不算烂好人性格,被拒绝就拉倒,压根没放在心上,收起‘万能药膏’继续开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祁越卷着身体一动不动。
下了高速,想进贝曼城,还必须通过一座桥。
那是始建于2001年的世界最大跨度拱桥,全长2141米,横跨全国第一江——桦江。因其北段承接城内蝴蝶岭大道,故名蝴蝶岭桦江大桥,也被称为‘贝曼之门’。
顾名思义,当人们穿越这扇门时,脚下是江,前方是城,侧面排列着绵延万里的秀丽山脉,云雾缭绕,美不胜收,曾入选世界十大名桥之一。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如今的蝴蝶岭桦江大桥,桥面遭‘流星雨’严重破坏,变得坑坑洼洼,满是洞眼。间或一截坍塌断面,全靠临时搭建的承重钢板连接。
远远望去,整座城俱笼罩在流动的迷雾之下,庞大灰暗,犹如一座来自地底的魔城。
河面上泡着数以万计的异卵,光辉绚丽斑斓,阴暗处却藏着更多腐烂的鱼虾尸体,密密麻麻浮于河面之上,浓郁的腥臭味仿若胶水,死死黏着喉咙,吐不出,咽不下,叫人几欲窒息。
进了城,又是另一番模样。
里头大雾弥漫,万物模糊,安静得近乎诡异,没有一丝声响。
这种情况下,外来者只得亮起车灯,缓缓地、慎重地沿路前进。
雪渐渐小了,寒潮行将逝去。
锦绣名苑算国内排得上号的‘富人区’,以房产均套过两亿,及无可挑剔的小区配套设施而闻名。袁南家住名苑7号,而小区昔日引以为傲的安保措施已通通沦为虚无。
林秋葵开着车往里,前后经过各种会所、健身馆,公共电影院、游泳池,美容院。百货超市与医馆诊所不在话下,相对夸张的是,这里甚至有一家住户专供的私家幼儿园。
设施之完全,说是一座小镇,怕是都有人信。
车辆途经温泉馆,那里缭绕着诡紫色的气体。
她默默踩下油门,忠心希望身后的小白同学没有看到。
两人抵达7号宅院,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屋内宽敞亮堂,轻奢风格的装修,色调以棕红为主,进口家具摆放整齐,大理石地面整洁反光,足以说明这里并没有受到过怪物袭击。屋主应当是在时间充裕的前提下,主动、有序地完成撤离的。
当然了,这是他们进门之前的景象。
进门后,仅仅五分钟,小白同学便凭借无与伦比的破坏力,将一楼掀了个底朝天。还嫌不够,就三步并作两步上楼,稀里哗啦呱地,大约正在到处摔东,以表自己没找到人的不满。
客厅走廊边摆放着一排照片,林秋葵随意拿起一个红木框的全家福,照片里共有三个人。
中年男人,单眼皮,高鼻骨,五官较常人立体深邃,面部线条富有棱角,身板直而标准;
中年女人眉眼英气,皮肉单薄,双手持包,唇角边的笑容略带几分公式化。
剩下那个自然是袁南。
他生得好,集中了父母双方的优势,长相清冷矜贵,穿着黑色西装,尤显沉着。
“他不在这。”祁越像怨气鬼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到背后,下巴悬在矮企鹅的头上。
“他家的确住这,只是腿长在他自己身上。”将相框翻一个面,林秋葵举起胳膊:“看吧。这有一条留言,也许是给你的。”
——我在文莱等你,没必要伤害无辜。
落款:袁南。
祁越看完就发火了。
还是那种前所未有的暴怒,仿佛受到挑衅的鲨鱼。
他恶狠狠地摔了相框,撕烂相片,脸色阴沉地践踏着他们的头颅,混着细玻璃,一点点碾碎。
接着拽起笨企鹅,一把将她塞进车里,咣当一声甩上门,油门一踩到底。
“去文莱城?”
林秋葵揉揉撞疼的脑门,没有得到回复。
吱地一阵猛刹车,不幸的脑门又一次撞上车前玻璃。目之所及五个闪烁着微弱霓虹光的招牌:锦绣温泉馆。
叹息。怒火中烧的小白同学到底还是看到高级怪辽。
“我能留车里么?保证不逃跑的那种?”堕落的咸鱼企图偷懒。
答案是不能。
祁越打开车门,又拽她下来。
鱼生不易,林秋葵只能留下小黑,自个儿抱着电锯,诚诚恳恳充当疑似暴躁杀人魔的小跟班。
众所周知温泉分好多种汤,身处湿漉漉的走廊上,两边汤池浸泡着残肢断臂,红血与绿色黏液均匀搅拌,化作污浊诡怪的脓液。
馆里没有其他低级怪,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知从何而来,紫雾一直延伸到尽头。而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沉寂的玻璃后花房。
人们悉心栽培的名贵花草尽数枯萎,交错的吊篮上,垂下僵直的枝蔓,花苞生虫坏死。
温度控制系统断断续续运转着,空气冷热不定。
整座花房弥漫着厚重的粘稠的暗色,唯独最深处的角落,一个椭圆形物体表面散发淡淡的莹白柔光。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茧。
巨大的虫茧。
白丝交织缠绕,内里透出婴儿般纯真的轮廓,能在一刹那唤醒生物心底深处的柔软,使人见之喜爱。
——除了祁越。
不好意思,白色小孩还有毛绒绒的东西,通通都不喜欢。嫌弃。烦。
他撕扯厚茧,一只尚未完全蜕变的怪物逐渐暴露眼前。
它有着薄如蝉翼的透明翅膀,其上流动油彩般的奇诡反光,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堪称世间至高无上的珍稀艺术品。
与之形成对比的却是那干瘪、粗糙、丑陋的躯干。顶端伸出两根肿胀的触角,唇部衔着一圈长长卷卷的口器,腹部同样鼓鼓囊囊,仿佛一堆肉疙瘩潦草组合而成,覆着鳄鱼般坚硬的鳞块。
它仍在沉睡。
腹下堆积着发臭的小型尸山,它汲取到足够的营养,双翅拢住身体,进行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历程:化茧成蝶。
直到一抹阳光降临,入侵者扯着翅尖,生生撕下一只翅膀。
痛楚与愤怒将它自梦乡中唤醒。
倏然间,它发出超越人类承受范围的高频嘶叫,迎着耀眼的光线,撞破玻璃,展翅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