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乱耳、舞蹈迷人。
有文人骚客,畅谈诗词文章;有才子佳人,讨论形体艺术;有达官显贵,鉴赏才气歌舞。
周鼎,却渐渐听得乏了、困了,甚至桌前的酒水也消耗了大半:我花钱进来,你就让我看这个?
衣服下,‘鹤冲天’化作米粒大小的水墨纹身,丝毫未动,静静等待。
“隔壁花魁娘子秋娘,近日新得了一幅柳七变相公真迹《鹤冲天》,并且已经编练为舞曲,邀请文人骚客前往鉴赏,”
终于,有骚客替周鼎问出心中疑惑,道:
“众人皆知,这迎春楼之中,晴方娘子才是拥有柳七变相公真迹最多的人,且都已早早编练为舞曲。
“如今隔壁花魁秋娘,已经摆下龙门阵挑战,不知晴方娘子是否要接招?”
晴方娘子,身高腿长,又是前凸后翘,不像是一般中原女子的柔和美,反而有西域少女的异族风情,五官立体,鼻梁高挺,
开口时,声音婉转动听,像是百灵鸟啼鸣,更惹人怜爱了,道:
“柳七变相公真迹,自是世所罕见,万金难求。晴方能侥幸偶得,自然要万分珍重的收藏起来。
“不过,今日既然侯老爷开口,诸位公子老爷想鉴赏一二,晴方也不会故意藏着不让看。”
挥手示意间,院内的舞者、乐者、歌姬已重新换了个遍,真正最顶尖的艺者从内院走出,登上舞台。
又有婢女,捧着装裱过的柳七变相公真迹《征部乐》,不让任何人触摸,只能远远的观看。
周鼎选了个好位置,虽然离花魁娘子晴方不近,但在观看真迹的次序上很靠近,隔着数人就观摩到书法。
眼底有水墨动画流转,书中自有人间词,词中自有人间刀:是真的。
【征部乐
雅欢幽会,良辰可惜虚抛掷。每追念、狂踪旧迹。长只恁、愁闷朝夕。凭谁去、花衢觅。细说此中端的。道向我、转觉厌厌,役梦劳魂苦相忆
……】
是柳七变相公,第二次参加科举落榜后所作,抒发失意兼失恋的苦闷情绪……周鼎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又看向场中的舞蹈,倾听乐者的弹奏。
如今,词有了,只要乐曲与舞蹈搭配好,这门至情至性的上三品刀法,也就成了。
不对!
不太对!
周鼎皱起了眉头,舞蹈和乐曲中,有明显的不恰当之处。
随手招来一位侍者,准备点一位优秀的舞者、一位优秀的乐者,前往雅间慢慢调整。
……
距离周鼎不远处。
三位书生,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周鼎。
“周鼎,丽正书院藏书阁的杂役,今天早晨的早餐铺子,故意闯入我们国子监的队伍偷听,”
木子浩,国子监举人,父亲是朝廷正六品文官,道:“更有意思的是,他还是书院罗铭小先生的跟班,帮罗铭处理过不少杂事小事。
“甚至,罗铭小先生在调查九品正团练使方渊一案,试图找太尉郝球大人麻烦时,也是他跟在身边的。”
原来是他……郝槐,太尉郝球的嫡长子,国子监举人,毫不客气的直视着周鼎,道:
“晦气!那件事情给我父亲带来不少麻烦。
“若非现在东南流民叛乱,我父要全力征兵、为国尽忠,才导致腾不出手来,否则必然找小先生罗铭的麻烦,这小小杂役也落不得好!”
木子浩,眼不斜视,始终用眼角余光关注着周鼎:“大的麻烦找不了,小的麻烦还是没问题的。
“你们看,他要点舞娘进雅间了……花魁晴方娘子,可是我们国子监院长,周邦先生的红颜知己。这里可是咱们国子监的主场。
“你们说,在咱的主场,还能让他有好的享受么?”
郝槐,嘴角露出笑意,脑海中闪过数个鬼主意,最终却是道:
“不妥。若是过火了,影响的是晴方娘子的声誉;被院长周邦知道了,最终倒霉的还是我们。”
“需要控制个度,将他驱逐就好,”
木子浩,依旧用眼角余光关注着周鼎,挥手唤来院中的管事婢女,轻声耳语几句。
……
“都没有了么?”
周鼎蹙眉,再一次问眼前的女管事。
有时候吧,耳聪目明,能听到很多秘密。
女管事,鞠躬行礼,礼貌道:“抱歉,院子中的舞娘、乐者已经都被别人点了,没有空余的了。甚至连雅间偏房也没有了,只能麻烦周公子出去,另找他处休息。”
不远处,一位文人骚客刚点了一位姑娘,成双成对,相拥着进入雅间。
所以,成心故意的喽……周鼎伸手:“那你把银子还我。既然你们啥都没有,我啥都没享受到,就赶紧把银子还给我。”
“公子说笑了,迎春楼哪有退钱的道理,这里又不是菜市场。况且柳七变相公的真迹,您看了;舞蹈和乐曲,您也欣赏了,怎么是啥都没有呢,”
女管事,依旧非常有礼貌的说着:
“周公子是丽正书院的学子,若是因为青楼争风吃醋而传出去了,想必对名声也不太好,不仅恶了书院的先生教谕们,对将来科举仕途也有影响。
“而且,我家晴方娘子是周邦大人的红颜,独属于周邦大人一人。周邦大人,不仅是国子监的院长,更是当朝官家的御用词人、御用作曲人。你若在这里闹事,对你自己也不好。”
“这是威胁我?”周鼎问,眼神却看向不远处的郝槐、木子浩、路仁甲三位国子监书生,似笑非笑。
“周公子,言重了。”女管事,用礼貌的语气,做着不礼貌的事情。
“也行。”那就别怪我了……周鼎站起身,离开坐席,转身去了隔壁花魁娘子秋娘的院落。
【咱还是太仁慈了。若是爽文主角,直接掀桌子,以绝对实力碾压过去,不讲任何规矩,只讲单纯的实力】
“别!咱只是九品童生,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没有掀桌子的实力,千万不要冲动”
……
郝槐、木子浩、路仁甲,三人无声的碰杯,庆祝着将丽正书院的周鼎驱赶出去了。
“小小杂役,穷书生,也像跟咱们斗!”郝槐,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
“事情已经办妥了,答应给女管事的钱,也应该给了,”
木子浩,用眼角的余光示意路仁甲:“书院小先生罗铭,调查九品正团练使方渊之后不久,路仁甲,你的伯父路钱,就不明不白的死了,肯定跟书院小先生罗铭,脱不了干系。
“这一次,也算是提前为你路仁甲出出恶气。所以,给女管事的钱,应该你出。”
朝廷通缉,是跋扈武夫林冲之杀了路钱等人?
呵!
三人都是国子监的举人,自然明白弯弯绕绕,能信这个才叫怪了。
说话间,柳七变相公的真迹,已经挪移到三人面前。
“靠近了看看!”
郝槐,领着三人一起靠近。
然后。
众目睽睽。
大庭广众之下。
在郝槐、木子浩、路仁甲距离柳相公真迹最近时。
那纸上的水墨文字。
缓缓消失。
就像是中了术法一般。
“是他们三个!”
“别让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