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露了大怯了。
王叔尸体的骨骼扭曲程度,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不仅许多关节错位,最严重的,是他的肌肉已经完全拧在了一起。
就算我能勉强把骨头复位,但这些拧在一起的肌肉又该怎么办?
而且,尸体已经断成了两截,照这样扭曲的程度来看,根本就缝不起来。
我拿着骨针,不敢抬头看他们。
这时,他忽然对我说:
“缝尸匠,最早是帮那些刀下鬼缝尸,所以经常会碰到骨骼错位、肌肉虬结的尸体。”
我抬起头,十分疑惑地看着他。
缝尸匠的起源我当然知道,但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按说,应该只要会缝脑袋就行了啊,跟骨骼和身体其他部位的肌肉又有什么关系?
他笑了笑,然后走到我身边,用手轻轻掐了掐王叔的尸体说:
“这具尸体,因为被凶煞附体,肌肉早就僵硬了,所以寻常的缝尸方法是没用的,不信,你用针扎一下试试。”
我按照他说的话,用骨针试着扎了一下尸体的皮肤。
结果和他说的一样,别说缝了,我手里的骨针根本就扎不进去。
我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虽说我真正意义上缝合过的尸体并不算多,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哪怕是在山神庙缝石像,也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等等,山神庙……对了!
是缝尸咒!
可就在我以为自己找到问题所在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拦住了我。
“一直以来,阴辞和咒文,其实都是生与死的辩论,在不确定的前提下,不能随便用咒解决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不该念缝尸咒?”
由于我对眼前状况的把控程度不够,所以他的话,我还是听进去了。
他的意思是说,缝尸咒当然要念,但缝尸本身也是需要一个顺序的。
咒文必须要在我下针的时候才可以念出来。
但那是针对正常的死尸,然而眼前的尸体,却属于“不正常”!
古代的刑罚五花八门,枭首示众只是其中之一。
缝尸匠的名声,也是在那时候才广为人知。
但除了斩首,他还给我说了好几种其他的刑罚。
包括胸有成竹、虎豹嬉春和车裂。
可我只听说过车裂,就是常说的五马分尸。
胸有成竹,是将人放在金竹还没冒头的竹笋上,让笋尖穿透胸腔。
而虎豹嬉春,就是把犯人还有猫和老鼠,同时装进一个麻袋里……
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虽然我没法去验证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关键不在于此。
就拿车裂来说,犯人尸体四分五裂,如果要落葬,那肯定就要缝尸。
缝尸匠的工作就是要找回这些尸块儿,然后尽量将其还原到生前的完整程度。
“这些尸体,在缝合的时候,骨骼错位、脏腑丢失、肌肉虬结的情况屡见不鲜。”
“那要用什么方法?”
“缚尸法!”
说完,他从包里拿出了几截看似很普通的麻绳:
“缚尸法,本来源于盗门,是盗墓贼的童子功,学会了之后方便他们掘墓。后来,这种方法,被阴行偷了师,可惜是东施效颦。”
随后他把绳子的一端固定好,然后将另一端绑在了尸体的手脚上。
这样一来,王叔上半身的尸体就被吊了起来。
然后他又将下半身尸体放好。
我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一看,王叔的尸体果然是‘奇形怪状’!
由于视野展开了,现在我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哪些地方有问题。
紧接着,他拿出一把小刀,开始将尸体上的皮肉慢慢割下来。
他一边割一边对我说:
“一般的尸体,只要过了‘尸僵’的阶段,该缝缝、该埋埋,并不需要缝尸。”
他手中的小刀顿了顿,然后侧过脸,短叹一声,继续对我说:
“可你要记住,只要有尸体需要‘缝’,那就证明贵人走得不安稳,更不用说煞尸了。”
我懂他的意思,没错,正常的尸体,净身、化妆、添寿就行。
可一旦有尸体需要缝合,那八成都都是横死的人。
所以这样的尸体怨气很重,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尸变活着化煞!
“那你现在做的事儿,就可以避免尸体化煞?”
他笑了笑,紧接着摇了摇头:
“尸体会不会化煞,其实在人死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你当真以为凭借一两句劝阴咒,就能让贵人迷途知返?”
“心愿未了……是执念,对么?”
“不错!就是执念!只有解决了它的执念,才有可能把怨魂送走,这是走夜路送阴,唯一的法子!”
他的音调由低到高,还刻意加重了“唯一”这两个字。
我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其实我从入行到现在,时间虽然不长,但遇见的凶煞是真不少。
可掰着手指头算,真的帮人家达成了愿望的,真没几个。
说白了,大部分我都是眼睁睁看着它们化煞的!
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把王叔的肉割下来?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酒儿,你站在这位贵人的角度,好好想想,他为什么会化煞?他还是他么?”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此刻我忽然想起来,奶奶当初在接阴的时候,为什么会哭!
是共情!
奶奶站在了女尸的角度去想问题,不管婴灵最后变成了什么样。
但至少在婴灵被接出来的时候,奶奶是真心替贵人感到高兴。
再看眼前的王叔,他当然不是因为什么极大的怨恨才化的煞。
他是被凶煞附体!
换句话说,他的灵魂被红煞困在了这副躯体里。
原本属于他的血肉,早就被凶煞所占据。
王叔最想要的……是报仇!
“可是你这么做,不就和除煞一样了么?这不犯忌讳?”
“忌讳?呵呵,冲撞贵人,那当然叫犯忌讳,可一个凶煞,连天道都不容,哪来的什么忌讳?”
我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他说的很有道理,我根本无言以对。
随后,他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小刀,将尸体身上的皮肉,一点点地割了下来。
“缚尸,本身就是种镇煞的方法,不是把尸体捆起来就行,从绳子的制作到打多少个结,都有讲究,你要学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