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视线扫了一圈,然而并没有发现那个中年男子的人影。
但从他那嫌麻烦的态度上就能判断,这肯定是他的主意!
于是奶奶让王老五去把那老两口给请了过来,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
“二位,贵人虽已入棺,但路还不算好走,既是回家,那务必要设下灵堂,进行供奉。”
我看那老两口的面色似乎有些为难,只听奶奶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
“解铃还需系铃人,个中原由,我老太婆也就不多嘴了,您二位心里有数。这化煞的后果想必也有所耳闻,否则也不会找上我们……”
奶奶和王老五苦口婆心地替贵人说了许多好话,直到说服了老两口之后,我们才准备回程。
我能看出临走前奶奶还是不太放心,于是便问了奶奶一句:
“奶奶,您是担心丧家还是不愿摆设灵堂么?”
奶奶没有马上应我,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老五开车带着我和奶奶来到了城里的一间小宾馆。
他说自己还有些事儿要善后,这间宾馆的老板跟他很熟,嘴很严,所以让我们在这儿先安心休息。
看来这位宾馆老板应该也是王老五以前的‘顾客’。
可宾馆只剩单人间了,所以我和奶奶只好分开住。
睡觉之前,奶奶在我房间门口铺了些糯米,然后又在我床边撒了一圈香灰。
等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奶奶在我的手腕上栓了一截红绳,并叮嘱到:
“酒儿,要是睡的不踏实,不管你梦见什么,都不要在梦里和任何人说话,记住了么?”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在梦里发生的事儿……自己还能控制。
不过既然奶奶特意地嘱咐,那就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不需要过多怀疑,答应了就是。
“放心吧,奶奶,我记住了。”
随后,奶奶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又拿上了我的房卡,才安心离开。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心想但愿别发生什么怪事儿才好,而后眼皮一沉,便睡着了……
……
村里的小路空荡荡的,周围屋子的门也都紧闭着,一只大黑狗冲着我狂吠不止。
可奇怪的是,我虽然知道它在冲我叫,但却听不见声音。
回家的路我很熟悉,可越往前走就越陌生,老井、枯树、断桥,全都是我没什么印象的光景。
“呱!呱!呱!”
沙哑且刺耳的叫声传入耳朵里,我偏头一看,正好和一只乌鸦对上了眼。
它每叫一声,身上漆黑的羽毛就掉下几根,接着是眼睛……最后是鸟喙……
喙刚掉在地上,它就扑腾着没有毛的翅膀冲我飞了过来,我一看!
这乌鸦长了一张人脸,而且是奶奶的脸!
我害怕地想要逃,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于是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块儿小石头,直起身子刚准备砸,自己就已经回到了家门口。
手里的石头消失不见,乌鸦的事情也被我抛之脑后。
我推开门,刚走进去,就看见奶奶戴着手套,正跪在地上…缝尸!
那是一具女尸,但却只有下半身,皮肤像是被水泡了很久,惨白且臃肿。
突然!
奶奶用尖锐的花腔唱了一句:“螃蟹上了坎,姑娘还在河里喊;螃蟹进了屋,姑娘还在河里哭!”
唱完之后,奶奶猛地转头看向我,没有眼睛、没有嘴,可脸颊却在不停地抽动!
我吓得转身想逃,但眼前的景象竟然又变成了……宾馆的房间?
面向房门,诡异的童谣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就在窗外。
阴风吹透过窗户吹在我的后背上,凉飕飕的……
这时候,窗外奶奶的童谣声忽然停了,随即,我的手腕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刺痛。
我抬起手腕一看,有一条红绳正在隐隐发光。
“呜…呜…呜……”
一阵幽怨的哭声回荡在房间里。
窗帘摆动,我转身想要关上窗户。
可刚转过身,我却看见了自己,一动不动地站在窗户前,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
她抬起手指着我,我想要移开视线,但脖子却根本动不了。
“噗呲!”一声!
窗前的‘我’,突然间被拦腰截断!
手腕越来越疼,我这才发现,那个‘我’的手腕上并没有红绳!
女人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我,在离我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只听她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在哪儿?……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的脑海里在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不管你梦见什么,都不要在梦里和任何人说话……”
我想不起来是谁告诉我的,但我开始渐渐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短暂地沉默过后,这女人忽然声嘶力竭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一股坠落感,让我全身汗毛直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虽然站在原地没动,但她的怨念已经逐渐想将我吞噬!
我疼的喊出了声,可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你骗我……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女人一步迈到我身前,忽然抬起头和我面对面!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如同浪潮般席卷而来,我想起了担架上的影子、想起了送阴、想起了这张脸!
我此刻非常清醒,看着她狰狞的面孔和上翻的眼白……贵人找上门来了!
她冲我咧嘴一笑:“呵呵呵,你……”
我的右手此时不自觉地抬了起来,一阵红光闪烁,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酒儿?!酒儿?!”
房间里的灯仿佛是在一瞬间亮起的,我喘着粗气,后背全都湿透了。
奶奶蹲在我身边,等视线清晰之后,我才看清了她满脸焦急的表情。
“……奶奶?”
一听我开口叫她,奶奶这才松了口气。
她扶着我坐起身子,我没明白自己怎么会躺在房间门口,而且周围的糯米全都黑了!
红绳断成两截掉在地上,颜色淡了许多,手腕上还留下了一圈淤青。
我稍微匀了匀气息,把梦境一五一十地全都讲给了奶奶听。
这时,我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陈婆婆,是我,王老五!”
门外王老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促,奶奶神情凝重地起身把门打开。
王老五看了一眼地上发黑的糯米,眉头皱地更紧了,他随手把房门关上,沉声对奶奶说:
“陈婆婆,出事儿了,贵人的尸体不见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奶奶的脸瞬间没了大半血色,急声问到:
“怎么回事儿?!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王老五说,他得到消息,丧家那老两口一正一反地躺在棺材里,被扔在了路边!
等他赶过去的时候,老两口已经被救护车接走了,可棺材里空空如也。
他找了一大圈,也并没有发现女尸的踪迹。
我这才猛然觉得有些后怕,连忙站起身来,只听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
“那娃儿不愿意安葬,怕是还有什么心结未了……已经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