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掐算,日子刚好。
今天虽然不是清明、中元、寒衣这些大节,但也是个诡阴天。
诡阴不是节气,而是对阴日的一种称呼。
根据天干紫薇算法,每月阴日又逢大雨阴风,便叫诡阴天。
民间传言,这样的日子,天眼闭塞、魑魅齐出。
鬼城阴都门户大开,夜游无常会趁着滂沱雨幕,行走于人间。
它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拘魂索命,而是回人间看看,亲人尚且安否?
但归根结底,算是“偷跑”。
所以诡阴天一过,下一个阴世大节,就会异常萧瑟。
火盆会灭、香烛会断、纸扎会散。
这是十殿对阴司鬼差们的惩戒,并削减一纪阴寿。
那些能够忍住在诡阴天不“偷跑”的游魂,才配投胎转世。
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一个筛选的过程。
胆敢触犯阴律,擅自“偷跑”的,不是邪祟,就必然是凶煞!
这回闹大了,想想都知道,现在寿河城里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酒店里不是没有住客,我们房间闹出的动静不小,可就是没有人敢出来看热闹。
这就是差别,寿河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所有来这儿的普通人,手里应该都有一份“指南”。
比如,什么时候该休息?什么时候该出门?
这都是有规矩的。
而这个规矩是由谁定下的?
阴楼!
从阴行的角度来说,人是绝对不能和天斗的。
万事万物存在既有其存在的道理。
老天爷选择在这种时候视而不见,放任鬼蜮出笼……必然有原因!
时间久了,我也会下意识地,把这些事儿往自己身上揽。
我虽然收服了野仲和游光,但在这么多的凶煞面前,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阴楼要活捉我,看来他们肯定也知道,我身上的秘密。
要想脱困,办法不能只站在我自己的角度去考虑。
说白了,我要是拿着青鬼刀,冲出去一顿乱砍。
就算老天爷不找我麻烦,警察也饶不了我。
杀人就得偿命,犯法的事儿,万万不能做。
我必须得在不违背天道的同时,将这些邪祟驱走!
所以,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镇阴
青鬼刀戾气太重,要镇阴,还得亮出我缝尸匠的手艺。
权衡完利弊之后,我将青鬼刀插在了地板上。
松开刀根的同时,刺青浮现,屋里两道黑影也随之消散。
我让高小姐躲在我身后,闭上眼睛别出声。
紧接着,我从怀里拿出了祖师爷的金针,口中念起缝尸咒:
“以吾精血,无常引之,缝汝残躯,补汝残魂,九幽之下,再世为人!”
银丝闪烁,在黑暗中格外亮眼。
屋里的黑影顿时狂躁不安了起来,它们纷纷向我袭来。
这时,风水先生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护法神王,保卫诵经。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
我脑海中“嗡!”的一声,屋里瞬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青光。
风雨声被隔在窗外,眼前的黑影也纷纷慌了神,乱作一团。
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还是山神一脉的传人!
只要我人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道场,哪儿就是月德山!
以山神之威,将邪祟和凶煞暂且困在房间里,同时也能阻挡外邪侵入。
岳子藤低声一笑:
“干的漂亮!”
房门外,阴楼的人念咒速度骤然加快,越来越多的黑影涌现,疯狂地想要撞进屋里。
可它们根本无法撞破那层青色的镀层。
波澜无声,激荡起圈圈涟漪。
在山神咒的庇护下,我俯下身子,将手里的金针扎在了尸煞身上。
红色的煞气剧烈颤抖,金针没法扎破它的皮肤。
看来光是一段缝尸咒,还不足以震慑住它。
于是,我又念出了剩下的几段缝尸咒。
当我念到第五句的时候,金针总算扎了下去。
煞气顿时疯狂地缠向我的手腕,撕裂感瞬间传来。
我感觉它仿佛想要撕破我的皮肉,钻进我的体内。
然而,就在这时,阴太子低声念出了七杀令:
“五杀!无苦极乐,金身不灭,诸邪伏法,哀哀轮回!”
这还是我头一回听到“五杀”的咒决。
刹那间,胸腔内腥风激荡,我喉咙一甜,顿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眼前的一切东西,瞬间被染成了红色。
青色的镀层,在红
色的光影下,呈现出妖艳的紫光。
屋里凶煞的黑影逐渐散去,露出了一张张狰狞扭曲的五官。
它们的表情或有不甘、无奈、痛苦,甚至……恐慌!
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凶煞也停止了躁动。
随着我金针落下,银线穿引而出的同时,也被染上了一层猩红。
我一边将它错位的关节摆正,一边将它身上破开的皮肉给缝好。
针脚每每缝合,都会浮现出一个花生米大小的符文。
过去我缝尸,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况。
符文缓缓升起,像气泡一样在我指间炸裂。
是一个个的“封”字!
我足足缝了七十二针,肘膝、腕胯、廿指(手指、脚趾),总算缝好,三关已过。琇書網
接下来的,便是缝补七窍!
我一针穿过它的喉咙,低声念到:
“口窍闭合,莫再言语。”
随着金针穿引,尸煞的嘴,缓缓闭上。
一股红色的煞气在嘴巴闭合前想要蹿出来,却被我用金针银线给缝(封)在了嘴唇上。
下一针,透过鼻翼缝合,最后再用力一拉,尸煞的鼻孔就被缝上了。
“屏息过桥,不露生气。”
阴魂转世,必然要经过奈何长桥。
如果带着生气过桥,必然会被阴司拘魂裂魄,缝好鼻窍,也算是我以缝尸匠的身份,尽人事。
接下来等我把耳窍也缝好后,总算到了最麻烦的眼窍。
这人死不瞑目,怨气极重,此时,尸煞体内所有的煞气,都被我逼到了眼睛的位置。
要不是有祖师爷的金针在手,我还真没把握能够恫吓住它。
尸煞双眼通红,眼珠凸起,眼角不停得流着鲜血。
要是把它眼皮缝上,那倒是一了百了,我也能落得轻巧。
岳子藤说我清高,其实不然。
缝尸,是奶奶传给我的手艺。
柴爷曾经说过,奶奶是他最为敬佩的阴行手艺人。
因为她眼里没有名利,天底下苦命的人太多。
无论生前是善是恶,死后皆是一杯黄土。
即便这人十恶不赦,但也该由十殿阎罗,叛他永世轮苦。
所以,不管遭遇了什么样的苦难,我都始终记得四个字:
“死者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