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二个火葬场

“来人!来人!元家造反!”

“元家——造反了!!!”

老登真王骇然避退,冲着左右近侍狂喊。

“护驾!护驾!快护驾!!!”

“笃笃。”

那无法无天的八王姬还在马上,踩着一双巧夺天工的黄金马镫,没有穿靴,也没有穿袜,就那样光明正大袒露出一双娇蛮小足,似京城时新的俏白梨,指甲盖儿修磨得圆溜溜的,天真无害,欠缺任何丹蔻,粉得像是合欢花上那一点茸金的粉,跟她周身近乎吞噬万物生灵的气场极其违和。

她骑着马到了老登真王的周围,竟无视一国君威,裸足从马镫里摘出来。

轻轻巧巧地,踩上了近前行走那一柄方头腰刀。

他们原本是架起刀来保护国君,被这么一踩,倒像是在刀上落了一篇梨花颂诗,消弭了烽火狼烟。

“哪,父王,儿臣方才没听清楚,您说这江使女……是我的什么人来着?我要怎么做来着?”

阴萝面上荡漾着甜笑,脚尖往那刀背一压。

这近前行走头皮发麻。

真伤了这王姬这梨白娇嫩脚心,那元副相不得把他抽筋拔骨?!

登时就发出了浮夸的一声,摔刀倒地,浑身抽搐,冲着他们痛苦爬去,爬到半路,瞳孔猛地一缩,原地昏迷。

一副为国狠狠尽忠但又无能为力只能托付于兄弟我走了走得很安详你们不用来找的样子。

其余兄弟近侍:“……?”

这都行?!

“反了……反了……寡人,寡人要诛……”

老登真王发现了一个令他绝望的事实,他护驾喊了那么多声,除了最近的侍卫,其余人都无动于衷,他们脸上有着震惊、愤怒、惶恐、绝望。

唯独。

没有一丝反抗。

像是一群被驯服的家畜,在巨大的惊变之后,迅速接受了目前的局面以及未来的命运。

等等。

家畜……家畜?!

老登真王猛地抬头。

那纤秀的内弟元束清一身燕居之服,仿佛两岸严风吹弄玉树,很是清俊淡雅,百官在他身后,静得跟一窝鹌鹑似的,就连他常常依仗的主相,这个朝廷的支柱沈蕤宾,也一改往日的威严气势,垂首跟在副相之后。

而元慈恩,就如同是羊圈外的小买主,扬着手指头,娇滴滴地说,“舅舅,你看,你弄得这么大的阵仗,都把我父王吓傻了。”

而在众人耳中,那不亚于——

“舅舅,你看,你把这头老羊吓得傻傻呆呆的,倒尽胃口,我怎么吃得香嘛。”

这登真国,这王室,被元家如猪狗羊马一样圈养起来,平常刮肉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那当然是人人太平歌舞升平,可是元家一旦进入这羊圈——

离宰杀的日子也不远了!

人们陡然浮现出一个异常强烈的念头。

——这把

龙椅姓马。

可。

这个国家姓元。

“大胆,大胆,嗬,嗬——”

老马王一个趔趄,摔倒在案桌前,嘴里流出一串涎水,痴痴傻傻咧开了嘴,“嗬,嗬,不好玩,不好玩。”

场中的气氛彻底凝固。

阴萝哎呀一声,指根抵着润泽的小粉唇,很是惊讶的样子。

“啊,原来父王知道我今日生辰,特地排了这一出彩衣娱亲的戏呀?”

“都怪我,都怪我,怎么就误会父王的苦心了呢,还喊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不过父王向来知道我率性而为,不会介意的是不是?慈恩跟父王开个玩笑嘛。”

她自问自答,众人已冷汗直流三千尺。

“嗯嗯,我就说嘛,父王这么疼我,怎么会让外头一个野种骑到我头上撒野呢,八王姬就是八王姬,甚么九王姬的,旧王姬的,听着很是不知好歹呢。”

元家取用万民,开疆拓土,又把这京师铸得是固若金汤的,可以说是奉养之主,这群夫人小姐受元家的恩惠,得以锦衣玉食,风花雪月,转头来砸了她的饭碗。

当她是慈慈悲悲小菩提么。

真是不知死活。

美人也得识趣才好玩,不识趣她连当战利品的兴致都没有。

阴萝笑盈盈地看向那群夫人小姐,“刘氏,你说是吧?”

刘氏早就瘫软在地,溺了一身,哪里还有前一刻簪花夫人的媚态,又听见这元家小魔头轻飘飘地说,“啊,你头上这朵花,拒霜花是吧,真美啊,我也喜欢,难怪我那小女使夸你呢。”

刘氏疯了一般抓下拒霜花,甚至薅下了一把头发,连疼痛都忘记了,高高举到阴萝面前,讨好般笑。

“您喜欢,您要了去!妾哪敢争您的心爱之物?”

阴萝玩味没接。

刘氏要崩溃了,她又连滚带爬跑到江双穗的裙边,抓着她的手疯狂道,“你没有夸过我!也没有夸过这朵花!是不是!你说啊!你快说!!!”

她生怕迟一步自己就要万劫不复!

刘氏的指甲保养多年,长且尖利,抓破了江双穗的肌肤,她吓了一跳,往后一退,险些摔跤,被六王爵扶了一把。

小魔星那水淋淋的双眸幽幽望过来。

六王爵暗叫要遭。

果然,这小魔星拍着掌笑道,“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呢,我的生辰大家都要热热闹闹的,来啊,传膳,先上一盘梨撞虾,让大家都消消气,降降火!”

哪有什么生辰!

小八的生辰早就过了,她就是借题发挥!

六王爵想哭。

他前不久才死里逃生,并不想再渡劫,然而那元舅舅竟也笑着说,“前廷当与后宫同乐,速去神元宫,请大娘娘,替娘娘们添上这一道美味虾肴!”

六王爵彻底瘫倒在地。

难怪今时来的都是一些官宦夫人,原来母妃她们,早就被软禁在大娘娘的宫中?!

元将军守着边疆,元皇后持着后宫,元副相把着前廷,而元慈恩……还有何等顾忌?

阴萝要是知道他内心想法,肯定得来一句——

净说废话嘛哥哥。

她本来按照凡人的规矩来做事,最多行事嚣张些,杀的人多了些,可也没一上来就圈养大家唯我独尊啊是不是?

蛇蛇自认还挺善良的呢。

结果她好不容易老实了,发现凡人办事都没甚么规矩,像老马王,她家老登,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孝顺他,说纳男妃就纳了,说认女儿就认了,说踩她就踩了,凭着一股欲望做事,半点都没有考虑到她们作为正经妻女的感受。

又像女主江双穗,说偷盟礼就偷了,说当王姬就当了,仿佛换一身衣裳,戴几根簪子,华丽变身后,就能轻飘飘抹去了之前的过节,又是清清白白好儿女,被她一群哥哥争着讨好。

凭什么呀?

既然大家都不拿我萝萝是个人来看,那就一起玩点不是人的游戏啰?

阴萝踢着马肚,元舅舅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领着她全场绕行一圈,阴萝逢人就指着江双穗,蜜着嗓儿问,“她是谁呀?”

被问到的人要么是战战兢兢,要么是结结巴巴。

“下,下官也不太清楚,您说呢?”

“您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而大王爵等人早就脸色乌青,被阴萝问到,犹带着几分不服气的神色。

“元慈恩,你是疯了吗?”

“元相,您怎么也陪着小八胡闹?!”

“父王……小八,你……”

阴萝抽了一记响的,把看似老实的五王爵抽得一个陀螺旋转,跌趴在地,瞬间见了红。

“哥哥们,我耐心不是很多,我就问一句——”

“这贱货。”

她鞭头对准江双穗,笑得无邪,“是你们的妹妹,你们的八妹吗?”

“……”

众王爵一度陷入失语的境地。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还敢认吗?!

最后还是不声不响的三王爵,艰难地挤出一句,“她,她不是。”

“喔?那她又是谁呀?怎么穿着好像是我的衣裳,站在我的平恩殿里,还叫着你们哥哥呢?哎呀,父王怎么又流口水了,想必是饿坏了,快,快上一盘舐犊情深,我可不能不孝不忠不信不义啊,我元慈恩最讲道理啦。”

“……”

满殿又一次焦灼不安。

祖宗,别玩了吧,都快疯掉了。

接下来阴萝就跟没看到江双穗似的,让人上了菜,上了歌舞,还亲手伺候老马王吃她的生辰寿糕。

“吃啊,笑啊,大家都沉重的好像给祖宗上坟似的?”八王姬娇呶呶的,脆生生的,“不若今天给你们也上坟好啦?我最喜欢给人点天灯啦。”

那是天灯吗?

那是人皮天灯!!!

“哈,哈哈……八殿下真会说笑。”

“那,那个,祝贺殿下生辰青春貌美。”

场子重新活跃起来。

从上坟到过年,只需要八王姬的一句话,仿佛前一刻的狂澜涛天只是错觉。

而江双穗就像是被人彻底遗忘在这场华宴里,她的华衣如同梦幻泡影,刹那破碎,更被人羞辱得体无完肤。

弹幕也跟凝固似的。

【阿这,这难评啊】

【一时分不清谁是主角谁是配角】

【都替主播抠出一座黄金宫了】

江双穗正手足无措间,她的袖口被人轻捏了下,隔着一层薄料,少年那清瘦冰冷的手心,有力地攥住她的手指,给与她绝地逢生的勇气。

江双穗侧头望过去,练星含无声地开口,‘别担心,穗穗姐姐,我——”

定会护你周全!

“——嘭!!!”

玉壶春瓶被阴萝嘻嘻笑着提起,很不在乎砸在他们腿边,碎块四溅。

江双穗本就是惊弓之鸟,被吓得魂儿都没了,直直扑棱进魔种的怀里,又被那一股少年的体息羞红了脸,她连忙就要爬起来,然而越想要快,手脚就越不听使唤,连腰间的牌穗都缠到一块儿了,很是亲密无间。

热闹的歌舞瞬间停了。

大家都不敢看下一个祭品的惨烈。

练星含直觉要糟,他还没推开江双穗,就听见那家伙满是恶意地说,“哎呀,父王你看见了没有,你最爱的少年妃子,正跟一个贱货勾勾搭搭拉扯不清呢,他脏了呀,不过不要紧,只是脏了一层外衣——”

她双手交叉,十指相扣,如同垒起了一座雪白高塔,抵在下颌,姿态一贯的轻慢与高傲。

“小练妃,脱罢。”

她的眼神分明就是——

把脏的都脱干净,脱到我顺眼为止。

练星含紧紧攥住指节,手背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

元幼平元幼平元幼平!!!

杀了她杀了她杀她!!!!!!

“慢着。”

二王姬元慈柔容色娴雅,气度自华,她柔声道,“小八,这小练妃怎么说也是父王的妃子,当庭脱衣,怕是有碍观瞻,也辱了我马氏的脸面,不如你今日放他一马如何?且当是给姐姐一个面子。”

阴萝半点都不买她的账,“老马都乖乖吃糕儿,怎么小马比老马还嚣张?舅舅,削她!”

元舅舅:“……”

真是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他前世定是个满手鲜血的屠夫,今生才会做元慈恩的小舅。

二王姬元慈柔:“……”

笑容僵在脸上。

元慈恩你有甚么能耐的,你不就是仗着你外翁、你娘、你舅逞威风吗?!

许是她的嫌弃过于流于表面,阴萝小拇指根扒拉着浅桃色眼皮,很气人吊起了两枚小白眼儿。

略略略。

我上头就是有人呢,你能怎么办呢?气死吧气死吧

哈哈。

元慈柔:!!!

倒是元舅舅,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二殿下,方才臣行路途中,发现慈临宫走水了,因有要事在身,没能帮得上忙,不知现下如何了?”

元慈柔:“……?”

她脸色大变,霍然起身,“什么?!!!”

那红幡慈临宫,可是她打理的丹房,历时七年,辛辛苦苦才有了丹师二十一,丹童一百八十九,里面还有一些她藏起来的丹方和丹丸,可以说是她的底气,老登真王允许她出入朝廷,她凭仗的不就是这些世人所没有的康健丸、延寿丸、涅槃丸吗?

元慈恩三番四次都要毒死魔种,元慈柔也是靠着涅槃丸才把他救回人间的,虽然江双穗是魔种的意中人,但她才是“救世神女”!

元慈柔气急,这元家行走禁内,非但不收敛,竟敢一把火烧了丹宫,就不怕,就不怕!

元慈柔看着那舅甥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又把脏话咽下去了。

——她是不怕的,显而易见。

她这一世的生母早逝,元慈柔也靠着一些手段,被未有身孕的元皇后抚养了一阵子,甚至为了更靠近权力中心,她也央求着老登真王改姓元,虽然最后她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元慈恩也降生了,她的优势又消失不见了。

不管她做了多少,元家都不肯吸纳她。

她不明白,怎么有人会喜欢元慈恩这种惹祸精呢?

尤其是元鹿丹、元束清,元慈恩的姨母跟小舅,分明是凡人,但看她的目光总是有一种超脱的冷漠。

元慈柔怀疑他们也是神洲诸神,但她试探了很多次,都跟记忆里的人物对不上。

不过现在是丹宫要紧,元慈柔这时候也来不及管魔种了,匆匆离场,阴萝也没拦着,都这个时辰了,该烧的都烧的差不多了,以后她这个好姐姐,可就不能随便嗖嗖夹出颗涅槃丸拯救魔种了呢嘻嘻。

元慈柔一走,练星含一个撑腰的没有。

他骑虎难下,且无法收场。

阴萝还是一头名副其实的小恶虎,又出了一个损招儿,“其实吧,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既然小练妃觉得做不到,不如让这位江女使——”

“我脱!”练星含忍着屈辱,“你不准……你别为难她!”

他连强硬的语气都变了。

魔种咬着下唇,本来还没好的唇瓣,又被他咬得破裂,一滴鲜血缓慢滚落下颌,他颤着双手,在众目睽睽下,解开了那一条慈乌胆腰封,他恶心得翻江倒海,背脊承受巨大屈辱般颤动。以及不自觉痉挛。

阴萝光着脚,盘坐在她老爹的位置上,她撑着脸,一一扫过场中诸人动作。

官员们都在拼命塞着那厚实的寿糕,吃得急了还会被呛到,只得用手拖着胃慢慢揉着,他们一个眼神都不敢往那小练妃的身上瞟。夫人小姐们则是被刘氏的癫狂惨状吓到,头埋得更低,几乎想要藏进丈夫的身影里,不要被八王姬发现。

其余人就更不必说了。

王爵们间接被这一幕羞辱狠了。

如果父王宠爱的少年男妃都难以保持体面,他们这些王爵又算得了什么?

今天是练星含,明天就能轮到他们!

因而他们在避退的同时,还想着如何明哲保身,更加不会在意被凌迟的男妃。

这场中无数双眼睛,九十九双都有自己的想法,不约而同避开了男妃。

只有江双穗,仿佛不懂得什么忌讳,直勾勾盯着。

阴萝:?

不是吧,姐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看秀色可餐呢?

饶是小祖宗见过千人千面,也很难去评价这么一个家伙,在这皇权至尊的天底下,开局作为婢女的她,总是有一种充足且莫名的自信,觉得人人都会让她,人人都会爱她,自然,这个时刻,她竟没有逃跑,而是羞红着脸,用余光偷偷撇着练星含的后背。

再也不是那个在雪地里瘦得脱相的男童,他长出了一副修直挺拔的骨架,窄背,细腰,长腿,皮冷得似雪,腰块的线条被力度勾勒得笔直与锋利,当它轻轻转动起伏时,好像能轻易就教少女坠入深渊。

仅是这么一个背影,就让江双穗芳心大乱,呼吸急促。

阴萝笑嘻嘻地说,“再看,眼珠子给我做腰链喔。”

?!!!

江双穗吓得嘴唇发白,慌慌张张低下头去。

而阴萝在练星含前面,毫无防备地,被一串水淋淋、羞答答的墨葡萄淋了满眼。

少年男妃压抑着气急的呼吸,但压抑不住眼中的屈辱与恨意。

当倒数第二件里衣掉下,只剩下一条亵裤,少年男妃的唇肉又一次被他自己咬烂,全身,四肢,百骸,血液,甚至是每一个他察觉不到的阴暗潮湿的缝隙里,被一种名为元慈恩的耻辱狠狠填满、贯穿、撕裂。

仇恨!绝望!摧毁!溃烂!

他被元慈恩那猫儿吃鼠的戏谑目光从头到脚,活生生啃成了两半,比当日在元武阙献俘更让他想要去死!

死,死,死,元慈恩必须死!!!

他一定要剁烂她的头颅,绞碎她的四肢,蘸着她的血块块吃掉她!!!

此时的魔种满脑子想着都是怎么将仇敌元慈恩掐死,刺死,淹死,死法越恐怖,越痛苦,越扭曲,他就想得越痛快,不知不觉,他魔心又一次进化,自他周身弥漫起一股无形的魔气,满殿都溢满寒霜。

然而群臣都被这一对为所欲为的元家甥舅吓得魂不附体,寒气从脚底往上钻,只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根本无暇顾及这场悄然来临的灾难。

阴萝却饶有兴致。

她这算不算是催熟“魔种”?

看来日后跟极皇宫打交道,得让他们记一记姑奶奶的恩德呢。

极皇宫等了万年,才等到的一枚纯粹的、能驾临六界的极皇魔种,唯一缺憾的是,练星含的魔心天生欠缺一块,无情无欲,难以觉醒。极皇宫大魔司命将他一次次投入熔炉里,他生于至暗时刻

,每一次都死在最屈辱的境地。

这次是魔种的第七十七次转世。

而江双穗就是他的“救赎”,他的“药”,也是促成他夺人道,堕魔道,成就少皇至尊的工具女主。

这段凡人与魔种凄美相恋的最后结局,就是凡人呢,临死前把自己的心给了魔种,补全他的极皇魔心。

从此以后,这一颗魔心只为江双穗而沉沦跳动,他永远都会记得死在他怀里的美丽少女。

啧啧。

这就是那么什么,她失去的只是一颗心,但得到了一份偏执至死的爱了是吧?

呕。

真恶心。

萝萝被膈应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蛇心,跳得好好的呢。

好强壮,她好喜欢这种活着的感觉!

萝萝若有所思,对她舅舅沉痛说,“舅,难怪我当不了话本里的救世主角!”

动不动就是给心,给神髓啊,可能还得搭上半条腿,她有几条命能这么作啊。

元舅舅:“?”

这青天白日的,他家的姑奶奶又发甚么狂呢?

练星含的魔心则是在这个屈辱中愈发膨胀。

他幻想着,幻想着元慈恩,这个高高在上、嘴脸可恶的上位者,会跪在他的面前,高昂着一颗濒死的头颅,脖颈青筋根根拔起,双颊渲染出一种诡异的、颤栗的红晕,像一只跌进炎热血池的白鹤,惊恐而绝望地挣扎,那长长的美丽的翅羽被他一扇扇撕裂。

最后她那高傲的双瞳在崩溃中,溢出一颗颗嫣红饱满的血泪。

他当然不会让她那么轻易死去,他会让她反复地哭!

连声儿都要撕裂一千遍!

脑海里的一幕幕扭曲着,练星含盯着主座上的元慈恩,每一块露出的肌肤都白暖无暇,要是烙上鞭痕跟刀伤,那是怎样的瑰丽无双。

极爽的幻想与狼狈的现实反复折磨着他,一会儿是元幼平那哭泣高扬的头颅,一会又是她低垂着眼皮唇角含笑观赏他身体的邪恶模样,他被羞辱,被泄恨,拉扯得魂体分裂,竟从尾椎骨密密麻麻涌起一股炽烈的暗潮。

暗潮涌到全身,练星含抖动下后背,喉咙也不自觉呜咽了下,发出了小兽般的声音。

他竟哭了。

这眼泪来得又凶又猛,砸得人是猝不及防。

是耻辱,也是示弱。

练星含知道元慈恩不吃这一套,她比那些蠢笨的神女要坏心肠百倍。她从来不想着救赎他,她只想把他的头颅踩得粉碎。

然而。

他手指抠着裤腰,抠着这最后一层遮羞布,就在他要扯下的那一刻,他的拇指根被掰得往外翻。

这种疼痛是很熟悉的。

他们发生冲突的时候,元慈恩就不止一次想掰断他的拇指根。

练星含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皮,那小畜生不知何时走了下来,她环着腰的黑蛟螭纱大披帛展了开来,从他后背到前胸,彻底盖住。

练星

含:“?”

怎么感觉像是披了一个黑纱盖头?

登真国的盖头是绸缎,大红,且及肩,而这一片黑蛟螭纱,很薄,很长,几乎是从他头颅垂到了脚踝。

仿佛笼罩一层黑雾里,凡间王姬正迎娶异种新娘。

而她也像是牵着她的小娇妻,从凌迟他的刑场牵到了温暖的桌案。

这元慈恩掰开一块镌刻着玉京子的生辰寿糕,竟然很好脾气地问他,“吃这个糕糕嘛?”

?!

她鬼上身了?

元慈恩从来不给他好脸色,有也是笑里藏刀的,练星含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荒谬与违和感,泪水还在睫上,他轻轻一眨就碎掉了,她的手就从纱的最底面伸进去,像蛇一样,直到挨到他的脸,小指滑过眼尾,轻轻擦拭掉。

练星含不肯让她碰,别过去。

“啪!!!”

她甩了一巴掌,硬是把他的脸扇了回去,又重复之前怜香惜玉的动作。

?!!!

练星含忍辱受了,这家伙最擅长就是折磨人,给人皮肉之苦,必须要顺着她来。

【她怎么可以打星含弟弟?!】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太想爹爹了也不至于认亲】

【我对不起大家我连累大家了呜呜】

江双穗的心声又一次响彻全场,原本对她颇有怨气的百官听到后,被微妙安抚了。

他们默默地想——

唉,也怪不了这位新王姬,谁让她招惹的是登真国最烈性的八王姬呢!

只是这心声没响多久,又插进了一道稚嫩霸道的女声。

【什么恶心玩意儿谁在夹嗓子说话?!!!】

百官:“……”

百官:“???!!!”

今年怪事年年多,他们竟然又听见了八王姬的心声!!!

阴萝虽然被踢回第一档游戏,所有都要重修,但她的开天神魂可不是假的,不经意就捕捉到了一丝奇异的波动,于是就听到了江双穗的心声。

她:?

这么矫揉造作的,真的会有人信吗?!

她突然想到后期,所有人都迅猛喜爱上了这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好感度蹭蹭上涨,不会就是因为这一筐心声废话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因为祸害心里话说得好听,就能抵消这祸害带来的伤害吧?

我的万道老母啊。

都是甚么大善人。

阴萝突然恶劣起来,借着那个捕捉到的“心声频道”,自己的心声疯狂输出。

江双穗:【唉心疼星含弟弟落到王姬的魔爪了肯定又要被折磨】

萝萝:【啊对对对谁让你嘴上说的好听一出事就让别人顶缸受过呢?人家那脚是脚,你脚是俩鸭掌,滑溜溜就往人怀里摔,还摔得满脸桃花春心动荡,哎哟喂你不知道人家是我老子的妃子,你就差没上手洞房了,我不削你都对不起我俩眼窟窿】

萝萝:【也就练

星含这用屁股蛋儿想的蠢货才会被没用的贱货感动得死心塌地,都不相信自己受了那么多罪是她给你找的】

萝萝:【蠢货跟贱货果真天生一对!!!噫惹,这蠢气不会是能传染的吧】

练星含:“……”

江双穗:【怎么办,怎么办,事情糟糕到这个程度,我救不了大家啊】

萝萝:【说的全是废话,你救得了当我老元家吃干粮呢,我都说这是一群蠢货了,舅舅还不信!啊呜,她自卑,自责,她难受,但她无能为力,只好吐露一些心里话,大家都还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这就是屁放的好听一点所以大家都心疼理解支持?哈哈哈这些傻货都蠢下去吧,天下才能是我老元家的嘻嘻】

群臣:“……”

是他们对八王姬的心声过度期待了!!!

他们也不禁怀疑起来,他们真的这么蠢吗?

可是,八王姬骂得该死的没错,这江氏心声叽里咕噜,是很好听,也很舒畅,很友善,但,但,对于解救他们没有一点儿用!

……就跟放屁似的,就是响声好听了一点。

没毛病。

江双穗还想争取一下场中权势最大的元舅舅的支持。

江双穗:【元相公那是为天下的人,定会理解万民的苦楚,不会让这场闹剧继续下去的,我相信元相公】

萝萝:【哈哈哈笑死老娘了,你居然相信一个会带我逛青楼吃花酒的男人,我舅舅都没有节操的好不好,前几天他还偷偷穿女装来着】

元舅舅:?小崽子坑舅是吧?

文武百官:??!!!!

这个可以听!多来的!

然而江双穗输出一堆后,发现救赎值一动不动的,甚至还跌了不少,她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阴萝玩得累了,她还想围观江双穗为爱剖心那经典名场面呢,说不定又能助她道心突破,那一定很好玩,就挥了挥手,把她跟乳母江氏都押进天牢。

先关着跟老鼠玩一玩嘻嘻。

就在朝臣以为这场恐怖认亲宴就要到此结束时候,那八王姬一手挽着痴痴傻傻的老马王,一手牵着阴郁绝色的少年男妃。

“父王受了刺激,怕是得要冲喜同床才好,我作为父王最疼的王姬,怎么能不替他分忧呢?”

她裸足踩上了练星含披着的黑纱盖头,宛若一条奶白小蛇,钻进了他的至暗深处。

“儿臣便替父王,教一教小爹人事好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