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走下三层的船舱,将赤松德赞与伏头陀从大酒坛里放出来,笑道:“我说得没错吧。搬动这酒坛得大费周章,他们在检查最上面的酒坛之后,应该会善罢甘休。”
赤松德赞一边运功挥发被酒水湿透的衣衫,一边道:“刚真的是好险。”
伏头陀面无表情地道:“王子多虑了。刚才那些人,武功平平,奈何不了我们。”
梁羽笑道:“前来搜查的禁卫军的确武功平平,可是你们一旦暴露行踪,只怕就再也插翅难逃了。”
赤松德赞道:“梁先生不也如此吗?我们同坐一条船,也算得上是同生死共存亡,若是这次能够大难不死,我绝对还会再杀回来长安城的。”
梁羽道:“放心吧。我相信我们这次一定是命不该绝。既然我们生死与共,那么刚才我说的结盟共谋大事,王子考虑得如何了?”
伏头陀警惕地提醒道:“王子,汉人生性狡猾,千万不要轻信。”
赤松德赞沉吟道:“你如何能保证安禄山会起兵进攻中原?万一我们吐蕃在西方起兵进攻河西与蜀地,而安禄山在河东却没有动静,那么我们将陷入被联合讨伐的困境。”
梁羽为了打消赤松德赞的疑虑,神色坚决地道:“此次我逃出长安城,就代表河东已经彻底与朝廷决裂,起事势在必行。即使你们吐蕃不与我们结盟,我们也会起兵的。若是我们能够结盟,同时起兵,那么李唐背腹受敌,必然顾此失彼,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赤松德赞若有所思,道:“蜀地的守军以及河西哥舒翰的军队都不是善茬,我们吐蕃贸然起兵能得到什么?”
梁羽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各取所需。安大人有大志,自然是要灭唐取而代之的。但我在此可以保证,我们若是结盟,那么将来蜀地乃至河西部分地界,都可以归你们吐蕃所有。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做担保。”
伏头陀道:“王子,以我们现在的兵力,绝对应付不了蜀地与哥舒翰,请慎重。”
梁羽道:“大国师放心吧。只要安大人起兵,到那时候,什么契丹突厥乃至回鹘奚族等等,肯定都想分一杯羹,必然也会出兵占领边境之地,一时之间,天下必然大乱,大唐的军队就会自顾不暇。而且哥舒翰此人心机深沉,肯定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必然不会心甘情愿为李唐卖命,首先想到的肯定是保存实力,稳稳地占住河西地区,绝对不会轻举妄动。那时候,正是吐蕃占领蜀地的好时机。”
经过梁羽一番透彻分析,赤松德赞总算被说服,点头道:“梁先生不愧是范阳第一谋臣。这个盟约我定了。”
梁羽拍了拍赤松德赞的肩膀,沉声道:“王子你就放心吧。今天下大乱,正是我辈一展拳脚的时候。若是你还有疑虑,不妨等收到我们兵起范阳的消息之后,再起兵攻打蜀地。但你们首先要做好破阳关的准备,不破阳关,不至蜀地,自古如此。”
赤松德赞随手从身旁的酒架上取下一坛酒,自己先仰颈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然后递给梁羽,豪迈笑道:“我们吐蕃的风俗,共喝一坛酒,以后就是共患难的兄弟。”
梁羽接过酒坛,也咕噜咕噜灌了几口,举起衣袖抹掉嘴角溢出来的酒水,潇洒一笑道:“喝酒为盟,痛快。”
……
……
青阳号出了长安城之后,一帆风顺,不出两日便已经沿着渭水出黄河,然后顺流而下,直达三门峡。
下船后,梁羽与赤松德赞作别,分道扬镳。
赤松德赞和伏头陀买了两匹骏马,然后快马加鞭往西北方向去了。梁羽则是要往东,沿着商道返回范阳。
正当梁羽骑着马,行至河东道的时候,他心生警惕,知道有危险正在靠近。
梁羽的后方左右两侧,同时窜出两人。
其中一人哈哈笑道:“司空暮,你服不服。是我先追上这小子的。我云家的行云流水,才是天下第一轻功。”
那个叫司空暮的冷哼一声,道:“放你的千秋大屁。明明是我先追上这小子的。你云流算什么东西,我司空家的天马行空,才是天下第一轻功。”
“他的人头是我的!”两人异口同声,同时向梁羽出手。
云流与司空暮的身法极快,刹那间便已经从左右侧将梁羽夹攻。长剑刺来,角度刁钻,杀气腾腾。
梁羽没想到这两人说出手便出手,而且招式狠辣,不留余地。
梁羽拔出青霜剑,施展身法,一个回旋格挡,化解了左右夹击的两剑。
云流与司空暮从梁羽身旁交错飞开,落定之后举剑遥指梁羽。
梁羽一脸茫然,苦笑道:“两位兄台,我等无冤无仇,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云流冷笑道:“我俩乃茗剑山庄的门客,奉皇上之命,只要你离开长安城就要不惜一切追杀你,绝不能让你安全返回范阳。”
梁羽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在长安城一直监视我的就是你们吗?”
司空暮翘首而立,自信满满地道:“那是当然。你从来就没有脱离我们的监视,即使你能甩掉其他人偷偷潜入青阳号,但却逃不过我俩的追踪。我们乘坐青阳号后面的一艘船,一路跟着你到三门峡,才有机会动手。”
梁羽审视着两人,咧嘴笑道:“如此说来,我今日是必死无疑了。”
云流耸肩道:“看来是这样子。你既然选择投靠安禄山,就预想到会有今天。”
梁羽知道眼前两人是典型的武林人士,被他们追杀想要反收买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按江湖规矩,手底下见真章,赢了就能活。梁羽一甩衣袖,展开架势道:“那就让我看看两位兄台是否有真材实料取我的性命吧。”
话音未落,梁羽突然出手,青霜剑剑气暴涨,抢先向云流攻去。
然而,云流与司空暮仿佛料敌先机一样,电光火石间同时做出反应,以攻为守,手中长剑幻化出万千剑影,若刺,若劈,若砍,若削,若切,形态各异,让人目眩神迷。
此时梁羽方知,眼前两人的厉害,算的上是人生中正面交锋的前所未有劲敌。
那司空暮冷笑一声道:“在我们面前耍剑,简直是班门弄斧!”
话音未落,剑影又化出万般变化,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梁羽回剑横扫,仗剑冲入剑影当中,而且剑气中还夹带着海纳百川的真气,想要将眼前的困境化解。
梁羽以为融入了海纳百川功法的剑气能够破解这种虚无的剑影,然而他想错了,对方攻过来的剑招连绵不绝,虚中总是夹带着几招实剑,而且竟然是不含任何真气的实剑,就这样硬生生攻过来。
梁羽见无法破局,只能后退几步,狼狈地躲开云流与司空暮的夹攻,肩膀被刺了一剑。
梁羽心想,这就是茗剑山庄的茗剑术吗?竟然厉害如斯。而且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剑术仿佛天克海纳百川的心法,让梁羽难以应付。
江湖传言,论天下剑术莫过于御剑门的奕剑术与茗剑山庄的茗剑术,奕剑术讲求千思万虑,而茗剑术讲求返璞归真。如今,梁羽算是领教了茗剑术的高明之处。
云流和司空暮不但剑术高超而且轻功更是了得,身法飘逸灵动,快得梁羽根本应接不暇,即使是想要逃跑都有心无力。
然而,更让人绝望的是,禁卫军独孤瑾还带着人马追了上来,将树林重重围住,简直是插翅难飞。
独孤瑾收到云流与司空暮的信报之后,带着人马坐军舰沿着渭水黄河一路追至三门峡,最后总算赶上,如果再晚一步,梁羽被云流与司空暮杀死,那他在皇上面前将不好下台。禁卫军全军出动竟然还不如两个从江湖请回来的人物,传出去只怕要被人笑话。
独孤瑾邀功心切,喊道:“两位高手,请让开一些。让这反贼梁羽尝一下我禁卫军的连弩阵。”
云流、司空暮已经和梁羽纠缠了许久,一直难以将他制住,所以难以再保持从容。此时此刻,两人已经被梁羽无敌的韧性给消磨得心急如焚,见独孤瑾主动说要帮忙,于是从左右两侧全力夹攻,然后骤然借力弹开,腾出空间给禁卫军释放弩箭。
梁羽是有苦自知,虽然运用海纳百川的心法强行支撑了这么久,但若是长时间这样纠缠下去,迟早是必死无疑的,就算不被对方杀死,等到真气消耗殆尽,也要被自己体内的蛊虫给弄死。云流与司空暮这种重招式轻内力的剑术,可真是把梁羽克得死死的,让梁羽的海纳百川功法有力却无处可施,苦不堪言。
其实也不是茗剑术不注重内力真气的运用,而是在一开始的对战中,云流和司空暮便已经察觉梁羽的武功特性,所以估计避开对方的长处,利用轻功身法以及剑术招式的优势去压制对手。两人故意收敛招式中所蕴含的招式,就像是小孩舞剑,有形无气,以消耗对方,寻找对方破绽,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梁羽竟然能够强撑到现在。
梁羽已经被云流与司空暮的长剑划了好几道伤痕,好在剑气若有若无,所以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之伤。现在梁羽扛不住的是自己真气的损耗,这样下次必然结果便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云流和司空暮左右退飞,拉开空间之后,梁羽便彻底暴露在了弩阵之中,避无可避。
嗖嗖箭雨急速飞来,梁羽只能全力运剑格挡,然后拼死横扫一道剑气,击向禁卫军的弩阵,不让他们有机会放第二次的弩箭。
然而,梁羽此时已经是力不从心,顾此失彼,在他一剑横扫击飞禁卫军的弩阵之际,破绽大开,独孤瑾老谋深算,眼光毒辣,刹那间便抓住了机会,抽出马背上的大弓,搭箭劲射,漆黑的铁箭快如闪电,直接穿透了梁羽的胸膛。
梁羽直抛坠地,吐出一口鲜血,胸膛的伤口更是血涌不止,染红一地。梁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青霜剑捏紧,想要用剑撑地而起,但最后还是失败了。他倒在地上,露出了苦笑,心想,难道自己今天就命绝于此了吗!
见梁羽垂死挣扎,独孤瑾还想再补一箭,但却被司空暮扬手阻止。司空暮叹息一声道:“独孤将军不用多此一举了。你刚才的一箭威力巨大,穿心而过,他必死无疑。”
梁羽感觉实现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重,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累了该好好休息了。但梁羽心有不甘,他仿佛看到了老师失望的样子,失望地从太湖的水里冒出来,像披头散发的厉鬼,责备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子。
视线飘忽之际,那柄青霜剑映入眼帘,梁羽忽然想,她在蜀山过得还好吗?此生只怕没有机会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