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
暴雨已住,狂风未停。
宛如太古巨兽般雄奇壮阔的游轮,就像是第一次出现时那样,再度掀起磅礴的声势,激起大片的浪花,撕裂茫茫黑暗,朝着无边无际的东海深处而去,离开了东海码头。
唯一不同的是——
来的时候,除了船上的水手以及船工之外,总共也才只有五十七人而已。
如今去的时候,却竟是多出了一百来号人。
陈凌云已带着江海心等人,在鹰、狼二府的恭迎之下,摆渡登船而上。
蔷薇,重山,红河,黄沙四位蟒雀军的督军,也已指挥起八十余名蟒雀军军中,被陈凌云专门调来的好手,披坚执锐,紧随其后。
至于九名天策亲卫,则是押送着十八名心神欲裂的狼卫,跟在陈凌云的后面,神情激动,却一言不发。
甲板上。
狂风猎猎,灯火通明。
一盘关乎着鹰、狼二府命运,以及两位府主生死存亡的棋局,很快便在这远离岸边的大海之上,隆重设下。
放眼望去,鹰狼二府的高手们,此刻全都是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低头垂首地分立在两旁。
忽然间,鹰府狼府的高手们,齐刷刷地抬起头来,望向船舱大门的位置。
随后以天策府独有的礼节,以食指、中指按在左侧胸膛之上,躬身而拜,一揖到底!
“我等,拜见天策大人!”
“我等,拜见天策大人!”
“我等,拜见天策大人!”
“……”
振聋发聩的吼声中,已是休整完毕的陈凌云,终于迎着一道道敬畏的目光,一手握着庄严古奥的天策敕令,一手轻轻挽着姿容绝美的江海心,在九名亲卫的追随下,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狂风瞬间止顿。
只因尽管此刻的陈凌云,已是卸下了剑,洗净了身上的血迹,重新换上了一件飘逸出尘的白袍。
再也不复刚才在海面上,与狼山交手时的锋芒毕露,杀气逼人。
但,仍是在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恐怖压力!
——那是他的余威尤烈!
见陈凌云走了出来,早已恭候多时的鹰云,搀扶着脸色苍白的狼山,也同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陈凌云一拜到底。
然而,二人却没有开口。
狼山当然是因为受伤太重,虽然如今勉强压制了下来,却不得不时时刻刻运气调息,一时间根本说不了话。
而鹰云则是明白,自己多说已是无益。
该说的话,刚才他都已经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
今天这一场棋,胜则生,败则死。
绝对没有第三种可能。
鹰云相信以陈凌云的心胸和气度,既然已经开下金口,只要自己能够赢下他,那么自己和狼山不光可以免除一死。
就连此间的种种恩怨仇隙,也未必不能就此一笔勾销。
而他也毫不怀疑,以陈凌云的杀伐果断和铁血手腕,若是自己输了这一局棋,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和狼山,绝不会有任何心慈手软。
借此,来清算种种旧账,以肃天策府规矩之严!
所以他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用说。
一切尽在这一局棋中。
深吸了一口气后,鹰云与身旁的狼山对望一眼,缓缓压下了心中波澜,心情完全平静下来。
脸色变得古井不波,镇定自若。
但衣袍震荡之时,却有一股身为棋坛大家的风骨与气势,缓缓扩散而出。
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再无先前的卑躬屈膝之势,而是显得意气风发、神华十足!
陈凌云却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对着江海心点了点头后,便轻轻松开了妻子的手,缓缓走到了甲板最中心,在座位上缓缓坐了下来。
隔着棋盘,与鹰云目光相对。
鹰云直视陈凌云的眼睛,沉声道:“天策大人,敬请赐教!”
——天策大人,敬请赐教!
此言一出,似有狂风席卷,直扑陈凌云而来!
但陈凌云依旧眼神淡淡,神情漠然。
他也只说了一个字,“请。”
说罢,二人便同时伸出了手指来,轻轻拿起了棋子。
鹰云执黑。
陈凌云执白!
东海对弈,就此展开!
黑先白后!
沉寂一瞬后——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伴随着一道惊雷般的炸响,只见鹰云手一抬起,黑子落下,猛然砸落棋盘!
这一子,乃是用的流星挂位,一子落下,便已占尽先机!
“鹰云府主不愧是当年的棋坛圣手,光是这出手间的筋骨与气势,就绝不是旁人能比的啊。”
“是啊,他这一手流星挂位,真的是杀机毕露,一出手便要与天策大人血拼,根本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这下子有点意思了,看看天策大人会如何应对吧。”
两侧,惊叹唏嘘声顿起。
天策府的武道高手们,一向崇尚古风,对于棋盘对弈手谈方面的事情,也都有着不浅的造诣,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
以他们的眼力,自然一眼便看得出,鹰云这一招起手式的锋芒与凶险。
不禁对陈凌云接下来的回应,充满了期待。
毕竟正如鹰云所说,他们一直都听说过,陈凌云在战场上的用兵如神,庙算无双,心思缜密绝非常人可比。
如今落到棋盘上,自然也绝不会差了才是。
然而。
令天策府的高手们,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面对鹰云这极具挑衅意味的先手,陈凌云却根本视若无睹,没有任何表情变幻。
仅仅是略微沉吟后,便双指如刀,握住一枚白棋,随意落子。
随意。
真的是非常随意。
随意得甚至就像是一个无知顽童,信手丢下的棋子。
根本就没有让人感觉到,那种势均力敌,狂风暴雨般的杀机。
不仅让坐在远处观战的江海心,黛眉微微一蹙,有些看不太懂。
也让满怀期待的天策府高手们,感到一阵失望和疑惑。
“什么情况?”
“天策大人……天策大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是看不懂,鹰云府主这一招起手式的别有用心吗?他怎么能够像这样随随便便地应对啊?”
“怪了怪了,真是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