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停地摇头,怎么这样呢?看了一遍又一遍,在确定这屋里面根本就没有牛瞪眼跟他的牛之后,我才一步三回头地跑回了我家院里。
进院子一看,哎,我奶不知道啥时间回来了。她正在灶屋里做菜盒,一看到我进了院,就叫我:“小良,小良,你别跑了,等一会儿菜盒好了就坐下来吃啊。”
“哦,中啊。”我应了一声,就走到龙门下,坐在小椅子上,若有所思地发呆。
想了老半天,还是没想明白,我就凑到锅台前,问坐在锅灶前烧火的我奶。
“北头那个牛瞪眼……”
“牛瞪眼都死俩月了啊……”
我一听,差点栽倒在锅仡佬里了,我奶赶紧过来把我提溜起来,嘴里一直叫着“小良,小良,你咋了,你咋了啊……”
然后我奶手都没来得及洗,又是按我太阳穴,掐我人中,好不容易才把叫醒。
“刚才我去冲皂角,我看到牛瞪眼了,他还冲着我变了好多次脸……”
我奶一听,哇地一声就大叫起来,看看锅道里的火没啥事,就抱着我到了东屋,把我放在椅子上,就赶紧抽了三根神台上的香,点着,然后就跪在下面的草蒲团上,一个劲地磕头祷告。
“大仙儿啊,快点出来,救一下我乖孙吧,小良他碰到脏东西了啊……”我奶一边没数地磕头,一边泣不成声。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我们家里竟然有根白长虫,而且这白长虫被我奶奉为了家仙,我奶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虔诚地烧香膜拜。
现在我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看着我奶的所为,竟然感觉有一阵眩晕袭来,紧接着,我啊的一声,就陷入了黑暗当中。
之后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我奶是否请出了家仙,为我驱邪化灾。我应该是又昏过去了,很可能是被这个牛瞪眼给惊吓所致。
我在昏过去也不知道多久的时候,好像我看到了一个白衣飘飘的白胡子老爷爷,他从我家东屋里走出来,看到我躺在楝树下石磙上的我,就走过来用他那长着长指甲的手,我有头顶按了好几下,又用他那个宽大无比的袖子在我脸前,贴着我的脸拂过来又拂过去。
然后,我就听到好一阵嗡嗡的声音,在我身周萦绕着响,我听着听着,就又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我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扭头一看,边上坐着我爹妈,堂屋正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副碗筷,碗里是冒高一碗黑糖水荷包蛋,筷子上担着三个菜盒!
我知道这是我奶特意给我做的,我由于是昏迷不醒,没办法吃东西,我奶就给留着。
我看着我爹妈,也没说啥,突然就觉得好想尿尿,我看他们都没注意我,我就掀开单子,一出溜就下了床,快速地往厕所跑去。
身后传来我妈急促的声音:“小良,你跑慢点,别栽倒!”
我尿了一泡时间超长的尿,那尿液在阳光下颜色金光闪闪,形状犹如珍珠玛瑙,而且那尿在墙上那是肆意横流,直直地把好大一片墙面都浇得透透的。
尿完一哆嗦,我觉得我通体舒畅,无比惬意,就去压井边洗了手,又洗了脸,才慢慢走回堂屋。这时,我爹我妈都已经坐到堂屋里了,我奶听到我妈叫我的声音,也从东屋过来了。
我走进堂屋还没坐下,就感觉他们三人的目光相当的热烈,就好像我是我们家的一个贵客似的。我奶忙过来要搀我,我示意我自己能走,就走到桌子边上的椅子边,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我奶赶紧用手摸了一下那盛着冒高荷包蛋的碗:“还好,还好,还温着呢,小良,你快点吃,不够等会奶再给做。”
我确实是饿了,就在他们三个的注视下,三下五去二,把荷包蛋吃完,汤喝光,甚至把那三个菜盒子也风卷残云般地吃了。
我爹在看我吃了这么多东西之后,就过来把手往我额头一搭:“不烧了,小良好了。”
原来我昏迷之后,发了高烧,我爹跑到庄西头,把那个先生白老大请了来,又是打针又是输水,可是我还是高烧不退。那个时候,那个穿着白衣裳的白胡子老头还没有出来找我。
而我奶在我高烧昏迷期间,在我家那个家仙神像前,额头都快磕得流血了,好在没多久,那个白胡子老头就出来找我了。
等我打着饱嗝,跟我爹他们说了我看到牛瞪眼之后,我妈就立刻破口大骂起来:“这个死东西,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我爹则是蹲在我家堂屋的门桥边上,不停地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那渐渐笼起来的白色烟雾,一直绕着我爹的头顶,久久不散……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以往我遇到那些要攻击我的邪物,我都能轻松地躲过,而没有昏迷过,现在遇到这个牛瞪眼的变脸,就这么昏迷了三天三夜。
难道说我对这个牛瞪眼的恐惧,是深深植入脑海深处了吗?即便他没有对我发起攻击,我却被他吓得直接昏迷了。
我看父母在屋里表现各异,也没过多跟他们纠缠,就走到院里,坐在石磙上,抬头望着楝树那个极度茂盛的树顶。
那阳光斜照过来,楝树顶跟筛子一样,漏下来一大堆细碎的光点,照得我眼前一阵发花。
我就是坐在这里,有一个绿油油的长虫,钻进了我的右手手腕,我才有了这些能耐。可是,为什么我遇到这个牛瞪眼的时候,这些能耐没有出来救我呢,我真是理解不了啊。
现在这些楝树上的楝籽都绿油油地一把一把地垂着,从下面往上看过去,那些映着阳光的圆滚滚的小珠子,看着让人不禁满心欢喜。
原来这个牛瞪眼,已经去世了两个月了,为啥我不知道啊,我路过他那个牛屋好多次,我一直以为,他还活着,每天都要喂牛呢,唉,消息闭塞啊,有些害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