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姐呀地一声说:“山子,你咋流这多的血?哎,站住。”喜婆说:“菊姐,快拦住山子。山子你回来呀,婆子该死。”我冲到了大门外还是被菊姐追上了。
菊姐大声说:“你想死呀流这么多血还跑什么?”强拉着我去处置室包扎。包扎完,菊姐问我:“谁打的你?”我说:“婆子。”菊姐说:“为啥打你?”
我再也忍不住委屈,哭说:“菊姐,我没偷东西。”哭着述说了缘由。最后说:“菊姐,你信我说的吗?”菊姐说:“信。姐信你。但是这个事,是个百口莫辩的事,你也得要允许有不信你的。毕竟东西是在你的里找着的。那怎么办?你拿不出证据,自然是辩又辩不过人家,那你就得用行动让别人相信你没有拿人家的东西。怎么让别人相信?这不老话说了么,日久见人心。只要往后行得正,再有人裁脏你时,就不会有人相信了。喜婆打你,那也是因为她爱你。喜婆苦难了一生,现在有你和喜儿来到她身边,她把你们俩个当成了她稀罕的孙辈,今早我到卫生院来,她直夸你,夸你聪明想到要村民帮助的方法,才让喜儿能更快的来到了卫生院,要是她,她就不会有这样的脑子。她脚崴了,打雷闪电下那么大的雨,她怕你们路上出事,忍着巨痛也要寻你们过来,以至她的伤更重了。喜儿睡着了,她一直嘴里叨叨叨的念,让菩萨保佑喜儿平安无事。你们虽然不是血缘,但这与血缘又有什么分别?她呀,像足了一个奶奶,就是怕你们出事。”
喜婆用山柴棍撑着一蹶一拐的走进来,抱着我的头说:“哎哟哎哟,山子呀我以为你跑了,把我急死了咯。婆子该死婆子该死,等喜儿病好,回去我就用刀把这手剁了。还有,婆子看山子是好孩子,以后不管别人说什么,婆子只相信山子的话。山子才不会去干偷鸡摸狗的事。”
我扑进喜婆的怀里,哭得稀里花拉。喜婆要去找老师说理,菊姐说:“这事就这么过了吧,去了没证据也说不出什么来,闹大了反而是越描越黑。以后山子注意些就是了。”
……
兴仁公社就那么鼻尿大的地方,在街头呆一段时间,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见着了。公社食堂的厨头是我见过的最胖的人了,大街上鲜少有大肚腩的人,就只是他挺着个大肚子逛来逛去,他眯缝的眼永远不会多看别人一眼,我见了他总会有些惧意,见了他总是避开去。
而厨头却是菊姐的男人。厨头三十多岁了还未有婆娘,人家给他介绍的总是看不上,最后是在街上看到了菊姐,央了媒人去菊姐家说媒。
那时菊姐才十八岁,鲜嫩的身材脸蛋,总是叫男人对她则目。对于厨头的说亲,菊姐提了两个条件,彩礼不下一千,嫁过去后给她安排个拿工资的活。
这两个条件,对厨头来说轻而易举,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一年前选了个日子把菊姐娶进了家门。有时看到菊姐和厨头出双入对,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喜儿在卫生院打针吃药,一个礼拜了才回到庙宇来。而喜婆的扭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一切又似乎变成了以前的模样。喜婆早早的起床去公社食堂,喜儿叫我起床,给我盛吃的。
令我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喜婆这晚说菊姐和厨头竟要搬到庙宇来住。安照喜婆的话,因为那场大雨,食堂要翻新,但很多的东西没地方放,厨头就提出把他和菊姐住的房间给腾出来放东西。
但我总觉得这件事很怪异,并不是像喜婆说的那样。庙宇一共有六间厢房,菊姐他们选的房间就在我们的隔壁。因为这边的厢房有朝南开的窗户,白天打开窗,房间会很亮堂。
他们先请人过来用白石灰浆粉刷了一遍后才搬过来。搬过来的东西也简单,就一张床和一床被子及衣服。也是叫人搬过来。对于菊姐搬过来的事,我和喜儿很是期待,但是想到厨头,我不知为什么会有隐隐的不安。想着如果只是菊姐搬过来,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菊姐和厨头过来时,我看到了菊姐穿的是全身的红衣,鞋子也是红的,还扎红头绳,甚至额头正中也点了一点红。这更让我觉得菊姐和厨头搬到这来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把房子让给公家装东西。而且来到庙宇,天都已经黑了。想必是为了避开了众人的的眼光才选择这个时间过来。进到屋里就把门关上,整晚都没出门,房间里一直亮着煤油灯。
喜儿回到庙宇的第二天,我竟然发现学校有阅览室,还对外开放。拿阅览室钥匙的就是守大门的大爷。中午一放学,我一头就扎进了阅览室。阅览室有很多的儿童读物,字都打上拼音,就跟我们学的课文一样。
守门大爷问我:“上面的字都会吗?”我说:“打上拼音的都会拼,但是生僻字是什么意思,就不懂了。只能知道个大概。”
守门大爷说:“是吗,都懂啊。好,那我考考你。”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巴掌大的书,那书封面上写着:新华字典。
守门大爷随便翻到一页,然后指着字让我拼读。连指了好几个,我都准确无误的读了出来。守爷大门说:“还真的是不错。你知道,这新华字典怎么用吗?”我摇头说:“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它。
守门大爷说:“那我教你,你愿意学吗?”我点了点头。守门大爷说:“你读拼音熟了,这学起来就容易多了。我先教笔划,再教你偏旁。”
一个小时后,我对笔划和偏旁就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守门大爷说:“你还真是聪明啊。这样吧,这本新华字典呢就借给你用,但你要保护好哦。只要你好好学,它肯定无私无悔无厌的都教你。哈哈哈哈。”
更让我高兴的是,守门大爷还让我把图书借回去。我上学后,回到庙宇的第一件事就是认真的写作业,写完作业就读书背书。喜儿爱听我读书,有时一晚上就要求我从头至尾把书背上好几遍才行。也因此,我可以把学过的书都能背得滚瓜烂熟。默写也是一字不拉,连标点符号也不会遗漏。
读多了,喜儿也会懒得听。这时有故事书,就更是缠着我了,非要我说故事才睡。而这次,菊姐的到来,带来了更激动的东西,小人书,还是满满一整纸箱。
菊姐搬来的第二天,我晚放学回来,见菊姐盘腿坐在木蹲子上,喜儿扒则在菊姐的背上,俩人正看着小人书。菊姐不是穿那套红衣裳了,穿的和平时的一样。
这么看来,菊姐这一天并没有去公社食堂。喜儿笑着说:“山子哥,菊姐有好多小人书,好多好多。”菊姐笑说:“山了回来了。我听喜儿说你认了好多的字,那我考考你。这本书叫什么书名?”
我说:“这是上甘岭。”菊姐说:“这本呢?”南征北战。”菊姐说:“还行哈。那这本呢?”平原游击队。”菊姐说:“这么棒的吗,全都会耶。”
我把新华字曲拿出来晃了晃,说:“有了它,什么字都会。”菊姐说:“这是什么书,这么厉害?”我说:“它叫新华字典。包含了我们中国所有的字。大家记不住的字,看到的生字,靠它就都会认了。”
菊姐把新华字典拿过去,说:“天爷,这么厚的书,咋看得过来?山子,你说这书里什么字都有,那你查查,菊字在哪?”
我说:“是菊花的菊吗?”菊姐说:“对的,就是菊花的菊。”我很快的就找了出来。说:“菊姐,这字就叫菊。”菊姐说:“这就是菊啊?这么难写。”我说:“不难写。先写草字头,草字头下面再写勺子缺一点,里面写个米字就可以了。”
菊姐说:“山子,你咋这么能呢,这又会读又会写还会查。”我说:“这没什么呀,任是谁想学都能学会。菊姐,你不会吗?”菊姐说:“要会就好啦。菊姐我是一天学都没上过。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就会算个简单的数。这么说,这些小人书的字你都会了?”
我说:“应该是的。不会的查字典就会了。”正说着,喜婆回来了。喜婆从没有这么早回来过,去敬老院如此,到了公社食堂就回得更是晚了。
喜婆把手上的食提给菊姐,说:“这是厨头叫我拿回来给你的。”菊姐接了食提回去了房间。喜儿也想跟过去,让喜婆一把拉住了。
喜婆去了公社食堂,一日三餐就都在那吃了。或许是吃得好了,身子也回了些肉,脸颊圆了些。我和喜儿也开始吃晚餐,这次吃的是白米粥。
喜儿往粥里加些盐就吃了起来,喜婆从口袋里拿出两个辣椒给我,我拿辣椒沾着盐吃,辣出了一头的汉。喜儿看着我直吞口水。
和往常一样,我和喜儿用餐时间都很神速,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把肚子撑饱了。喜儿拿上甘岭让我说给他听。我说得要写完作业才行。
作业,我写得很快,完了放过一边,拿起小人书读起来。那时候,大多数放映的电影都会出小人书。我读着,喜儿听着,我们都很入迷,以至菊姐什么时候到了我们的身后都不知道。
读到了一半,天就黑了下来,菊姐把煤油灯拿过来到我们的房间,让我继续读。这一晚,把三本小人书都读完菊姐和喜儿才罢休。其中有些不懂的字,查了字典也就会了。此后晚放学回来,菊姐都要我读小人书,这也是我巴不得的,有时菊姐觉得哪本好看还会让我再复读。
星期天一早起来,吃过早餐,就开始读了。这一读就停不下来,就到了喜婆回来,跟着喜婆一同的还有厨头。厨头似乎是喝了酒,由喜婆搀扶着,满脸通红。
菊姐接过喜婆的手扶厨头回了房间。房门一下就关了。不一会,碗被摔碎的声音传出来。厨头叫嚷:“喝,什么喝,水有他码的什么好喝的?你说,你,你,你,老子花那么大的力气,把你弄来到头来却成了别人的笑话……我不小声,我干嘛要小声?你看看,谁家不是随随便便的抓个母鸡回来下起蛋来不是一窝一窝的,到了你这怎么他码的就连个毛也没见着?我要你有什么用?”
一声轻脆的巴掌响起,菊姐啊地叫了一声。喜婆把我们拉进了房间。喜儿问:“婆子,菊姐咋的了?”话音才落,菊姐闯了进来,一转身又把门锁了。
厨头把门拍得山响,说:“开门开,门,臭婆娘,你躲?躲,躲,得几时?落入老子的手,把你手脚打断。开,门。”菊姐在床上坐下,说:“任凭他喊,不要开门。”我们一声不响。喜儿在喜婆怀里发抖。
厨头骂了一阵也就回了房间。菊姐抱着头,想必很是苦恼,后面干脆躺在了床上,说:“喜婆,把灯点上。”喜婆哦地一声,划燃火柴点灯。菊姐又说:“山子,把你手上的小人书读完。”我小声的读了起来,菊姐说:“读这么小声干什么,听都听不清楚,读大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