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琳琳和别的女孩子不同,她一整天下来,人还是显得干干净净的。这次国庆县城汇演,她被推荐学生代表去参加。早上,琳琳上课,下午才会去参练。大家都很羡慕范琳琳,她的身边总是围了一大堆的人。
我对范琳琳的事漠不关心。我担心喜儿。自从上次喜儿病好后,虽然喜婆尊医生的话,给她穿了很多的衣服保暖御寒,但是中秋时节的天气冷暖变幻莫测,之前没有再喘重气的喜儿,也不知是不是突然受了寒气的侵扰,这两天哮喘又开始加重了。她有时为了透气,会把嘴张得极大,一张原本苍白的小脸憋得紫红,看着很是难受。她不得不在庙宇呆着,就没有上学。
喜儿吃的药,喜婆把钱给我,让我到一个老中医家去拿。以前喜婆拿药有时没有钱,就赊欠,待喜婆挑了柴去买了就还上。喜儿吃了药,病情稍有改观,虽是疗效不大,但是还是得让她吃。也不知这样要吃到什么时候。
我去拿药的时候,老中医问我喜婆怎么样?晚上还叨叨不了?我回说不叨了,挺好。老中医望着我,眼里满是疑惑。我心里记挂着喜儿,晚放学总是很快的回到庙宇陪她。上学放学的路上,没有了喜婆陪着,总觉得缺少些什么。有时我望着喜儿,心中总有不安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我也弄不清楚。
喜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叫我起床上学。有时还会交待我不要逞凶跟人打架。这一天回到庙宇,喜儿就高兴的跟我说:“山子哥,今晚儿有肉吃。好大一坨子肉呢。怕是要吃好几个天。”拉着我去厨房看肉。果然,一大块肉放在盘子里。
我说:“咋来这么多的肉肉?”喜儿说:“中午的时候,婆子和一个大叔过来,大叔的手里就拿这一大坨肉肉。”我说:“中午?那婆子不去公社吗?”喜儿说:“不去了。大叔走后,她说挑柴去公社。这会也该回来了的。”
喜儿的话音刚落,喜婆就回来了。把柴挑子摞下,说:“喜儿,过来哟。”喜儿跑向喜婆,说:“咋呢?”喜婆展开一个布包,说:“给你置身新衣衣。”喜儿拍手欢欢的跳起来,噢噢噢地叫说:“穿新衣衣咯穿新衣衣咯。”停跳了说:“婆子,山子哥的新衣衣呢?”喜婆把喜儿揽在怀里,说:“山子的延后再。”
一个大叔,一大块肉,还有新衣衣……这些都显示不寻常。喜婆看向我时,我看到的喜婆却是一副想哭的神色。喜儿挣脱喜婆的怀抱,抱着新衣到我的面前,说:“山子哥,这新衣衣你穿。山子哥,你怎么啦?”我心里没来由的惴惴不安。喜儿又问了我一句,我说:“没什么。”
喜婆难得的大方了一回,把那一大块肉都炒了,还让我们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尽心尽力吃。但是怪异的气氛笼罩着我,我怎么也放不开心。天黑了,喜婆就催我们早点睡。这又是一个反常的现象。喜婆以前从来不催促我们早睡的。
喜儿吃了他出生以来最多的一顿肉,满意的睡了过去。喜婆翻来复去,坐起睡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也合上了眼。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我猛地坐了起来,因为我又听到喜婆的叨叨声了。不同的是,以前喜婆叨叨时,是坐在床上,而此时的她则是在前院。
我起身来到前院,喜婆在院子里来回的走着,一会又蹲靠墙根。她看到了我,却对我熟视无睹,从墙根立起,又绕着院围走。不论是什么时候她的嘴里都是一刻不停的叨叨着。我去拉喜婆,说:“婆子,你咋了嘛?”喜婆甩开我的手,没有回答我。
这时我看到院门是半开着的。我去把院门关好,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回睡房,果然我没看到喜儿。我切切的叫喊起来:“喜儿喜儿。”我又跑出来,庙宇前后的叫喊。怎么也听不到喜儿的回应声。
再回到前院时,我想跟喜婆说喜儿不见了。可是在我要出口的那一时,我却明白了。现在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个大叔乘喜儿睡着了把她抱走。而喜婆一早就知道这是要发生的事。我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我知道,以后,我是不可能再见到喜儿了。喜儿也再也不会叫我起床上学了。
我看着喜婆,心里充满了埋怨。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要把喜儿给人抱走?大家在一起不是好好的么?但这埋怨很快就消失。这时的喜婆,满院子逛跑起来,嘴里不是叨叨的,而是哼哼哈哈,突然停住,举手向天,不一会又趴在地上嘻嘻哈哈不停,从地上起来又逛跑不止。好几次想去把门打开,却都打不开。我在关院门时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的就把院门用锁锁上了。
我想抱住喜婆不让她再疯跑,但喜婆的力气比我的大得多,我试了几次都被她推开倒在地上。老中医曾跟我说过,喜婆要是有什么不好就去跟他说。我打开院门转身再锁上。这个时候已经有半弯的月亮了。只是有云遮着,进而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毫不犹豫的冲进了茫茫黑夜里,一口气跑到了公社。老中医看到我,还没等我说明来意,他就说:“是不是喜婆……。”我轻嗯了一声。老中医让家人给检拾了些药给我带上。我说:“我现在没钱,可过后给么?”
老中医叹了口气,说:“拿去吧。她要是……她要是,就把她的手脚绑起来。”我想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喜婆给绑起来的。后面又交待我怎么煲药。我抱着药给老中医鞠躬才转身而去。街面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我已经不知道害怕了,又是一口气跑回庙宇。庙宇静悄悄的,我轻叫几声:“婆子。”没听到回应,我掌灯找了一圈,在后厨找到了喜婆。
喜婆卧在柴草堆上,问我:“你是谁呀?”我抵身在喜婆身侧,说:“我是山子呀。婆子,你认不得我了么?”喜婆摇头说:“我认你不得。你是山子?哪个山子哦。”待我再仔细看时,喜婆的头上脸上手上都是伤,脸上更是一片血污。一直喘个不停。想必是累了。看到喜婆的嘴唇干裂,我倒了碗水给她。
喜婆一气儿把水喝光。我又倒了一碗。喜婆说:“你是好人哦。他们任是谁也没有给我倒碗水。”说到后面声若游丝,睡了过去。我叫说:“喜婆,回屋睡吧。”喜婆喃喃的,也不知她说什么。叫她不醒,抱又抱不动,我看着喜婆,心如刀绞,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我把以前给喜儿用的药罐洗干净给喜婆熬药。边烧火边看喜婆。这会儿的喜婆,缩脚弓背勾头睡着。也不知我走后的那一段时间,她是如何把自己弄出这么血的。药滚锅了,这时也听到远处村子传来公鸡的晨鸣。我也困了,也没回屋去睡,靠着喜婆身则渐渐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喜婆把我推醒,说:“你是哪个?”也不等我回话,站起来往外走。我说:“婆子,你去哪?”喜婆没出声,自个的走到了前院,又回身来问我:“这里是哪里来?锁我二人干什么?”要把院门打开。
我过去挡着不让开,说:“婆子,你要去哪?”喜婆说:“这不是好地方,我要出去来,小娃儿让开去。”我说:“婆子你不能走。我药给您熬好了,您要去吃药。”喜婆说:“你娃拦我干甚?起开去。”
我昨晚拿药回来忘了用锁锁上,喜婆轻易的就把院门打开了。我大叫一声:“婆子,别走。”也只能是跟了出去。喜婆说:“你起开去,别赖跟我。”还朝我吐口水。我跟着喜婆后面说:“婆子,咱回去吧。”
喜婆没听我的,沿着土山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走,边走边哼,有时还唱着什么。我不离不弃的跟着。这边都是荒野林地,几乎是看不到一个村庄。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日落,看到喜婆扯草往嘴里送,我很后悔不听老中医的话把她绑起来。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我又累又饿又乏。这一整天滴米未进,就只是见了小水沟就埋头下去喝个饱。正在我不知今晚如何度过时,突然前面出现了煤油灯光。那应该是一个小村子。幸运的是,喜婆正往小村子走去。
这是一个仅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村口榕树下有几个村人正在聊话。喜婆走到村人旁边坐了下来,什么也没有说,村人问她她也不回话,就那么抱膝坐着。没想到的是,村人当中竟有人识得喜婆。
听了我的概述。村人给我们领家去吃饱了肚子,又分派两个人送我们回庙宇。也不知怎么回事,喜婆这一路走,很老实的走,也不唱也不哼。回到庙宇,喜婆就睡下了。我本来想把喜婆用布条绑起来,最后还是把厢房门关紧。到了后半夜,喜婆嚷叫起来,嚷叫着要我开门让她出去。这一嚷叫就直到天亮,而且把所有能破坏的东西,衣服,席子撕烂,床板,小黑柜砸坏,还拿头往墙上撞,磕出了血来。
我虽然很是心痛,但是想要我开门绝不可能。我做的饭和开水通过窗户给送的。给喜婆递的草药,她刚吞进口就立马给吐了出来,还把碗给摔破了。有时为了不听喜婆歇斯底里的嚷叫,我只得跑到外面去。我不会忘了昨天的情景,不管喜婆如何叫,我都不会再开门。
两天没去学校,班主任秦老师找了过来。看到喜婆的情形,离开时,秦老师说:“山子,能去学校就尽量去吧。”但是我怎么可能放下喜婆?
断断续续的,喜婆熬叫了几日,人是再次的瘫软了下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把她扳正过来,一汤匙一汤匙的喂她粥水,喜婆闭着眼睛张口、吞咽。粥将将要吃完,喜婆张开眼,弱弱的说:“山子,难为你了。吓着你了吧?”
我见喜婆回懂了人事,心中一喜,说:“没呢。婆子,你现在觉得怎样?”喜婆说:“肚子饿。”我赶紧又去盛了一碗粥来。出门的时候,我总是把房间锁上。不只是如此,连院门也上了锁。
菊姐似乎是听到了消息,过来看了喜婆的样子,也是流下泪来。几天下来,喜婆不洗不涮,身上臭味浓郁。菊姐帮着给喜婆洗身换衣才回去。临走时,又给了五块钱说是让我给喜婆买些吃的。
喜婆的脑子好一时,坏一时。好时就和喜儿在时的一样,但大多数的时间还是会歇斯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直到她累困了才会停止。在她好时,我赶紧给食喂药。完了出房间外面,隔着门和她说话。
吃完药,我又去找老中医,用菊姐给的钱还了上次的药钱。老中医问了喜婆的情况。我说:“吃了药神情就好些。药劲过了人就又糊涂起来。”老中医嗯声中点点头,又给抓了包药。还是象上次一样,嘱咐着宁可少吃不能多吃。我说我记着呢。
拿着草药,我不由自主的去了学校。但却是到学校大门隔路对面的小店往里看。教室,同学们,还有阅览室想起都很亲切。想着以后自己都不能上学了,心里很是茫然。
喜婆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现在也不叫我开门了。每次吃过饭食,我就给她吃药,她也很老实的吃,吃了药,喜婆就会睡过去。有时就睡几个小时,有时晚上一觉到天亮。但是我却睡不踏实,久不久的就会起身到窗户去看看。
吃了一个星期的药,喜婆嚷叫的时候少了,变得和以前一样在晚上叨叨。突然有一天,我把饭从窗口递进去时,喜婆说她起不来,走不动了我心头一紧。。我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这是喜婆在讹我开门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