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4章有偏私之嫌，不是读书人
孟澶这一声反问，使得原本祥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一种久居官位的无形气势，压得赵明超顿时不敢再说半个字，整个人支支吾吾有些局促。
“孟兄，何必如此，年轻人都是向来如此，你我也都是过来人，当能理解他们的心思与述求。”
就在这个尴尬气氛中，乌早光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随后，乌早光将目光投向赵明超：“赵明超，你是想说我等主持秋闱科考，这等行径是在误人子弟，更是具有偏私之嫌？”
“这……学生不敢！”
一句不敢，已经说明心意。
孟澶没有去看赵明超，而是余光瞥了身旁乌早光一眼。
显然对于久经世故的孟澶来说，他听出了乌早光是在借题发挥。
看似在顺着赵明超的意思，其实这话也是在揶揄他。
两位主考这一番无形针对，却被厅堂内的江千越捕捉到了。
江千越虽然因为孟新宇的事情，对孟澶此人没什么好感，但凡事都要有一个相对论。
相对于孟家父子，江千越是更讨厌乌家父子。
一瞧眼前这两个面和心不和，江千越顿时感觉就有些好笑。
乌早光的动机其实不难猜测，应该是因为这道开放型题目，又或者是孟澶评卷时坚持了什么，让他江千越成了第一名，故而才会有如此嫌隙。
赵明超与乌早光这两人的话，在参会的举子中产生了涟漪。
众人窃窃私语，觉得赵明超说的有些道理。
虽说在试题上作弊是有些难度，但是以羯鼓三通为题，若是事先有人给予提示，岂不是就能轻易占得先机？
况且这种没有书面的试题，可以任由人解读，根本就做不得一个基准。
所以在众人看来，这并不能表明考生的能力，而是一种投机取巧的运气，而这个运气又存在“借”的弊端。
孟澶不与众人说教，而是将话题抛给了江千越：“江千越，你认为此次秋闱第三试，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一下，众人也来了兴趣，都想听听这个“既得利益者”，又有什么惊人的狡辩言论。
尤其是乌早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因为这就宛如一个套子，他要看看江千越如何解套。
突然被问及这个问题，江千越也有些始料未及，刚给孟家增加的一丝好感，顿时又彻底抹除了。
因为这个话题，本来就不该他来回答，而是由孟澶这个出题人，也是本次主考官来向众人解释。
因为孟澶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权威，可以压住所有人的质疑。
而他，则不能。
反而稍一不慎，会惹得一身骚。
面对众人目光聚集，其中更有不怀好意者，他深知自己接下来每一句话，稍有不慎都会称为众人群起攻之的由头。
想到这里，江千越斩金截铁道：“对！”
一个对字，声音虽是不大，却在安静地鹿鸣宴上回荡。
孟澶饶有兴致问：“哦？何以见得？”
“科举取士，自然是广纳天下英才，绝非只是拘泥于书本之人，如果什么都拘泥于书本，那便不是人读书，而是书欺人，最后彻底成为一个奴仆，试问这种人，终生岂有进步！”
“这……”
“你放肆！”
就在众人群情激愤一刻，孟澶一摆手，以命令的口吻沉声道：“继续说！”
“科举取士，所求之根本乃是为朝廷社稷，更是为朝廷出谋划策，为黎民百姓谋生计，为世道谋太平，那么试问在座诸位愤慨者，将来若是中了进士，任职于一方，若遇到当地民生，书本可有备案？”
“这……”
“又或者，一县命案纠纷，书本中又可曾教授尔等断狱之法？”
有一人不满道：“哼！这自当有仵作！”
“仵作，说得好！”江千越一瞥那人，冷声道，“仵作只是县衙一帮手，只为县令提供断案依据，岂能断案是非？又或者说，区区一个不在官制，且没有读过几本书的仵作若能操持民生，那还要你何用？”
“你！”
“江某说这些，并非是要侮辱阁下，只是想说明一个道理，读书不能读死书，若是口口声声说什么书本纸面之类的话，那江某只能说读死书的人，本身就是个死人，将来为官一方，也是个祸国殃民之辈！”
“江千越，你少含沙射影！”
腾地一下，赵明超站了起来，他自然听得出，江千越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有吗？”江千越手一摊，“江某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赵明超一指江千越：“事实？简直是妖言惑众，简直是荒谬！”
“话不说不清，理不辨不明，赵兄有何见解，不妨当众直言，江某虚心领教。”
“好，那赵某想问，若真如你方才所说，我等众人又何必读书？而且你也是读书之人，这不是自相矛盾么？又或者说，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赵明超气恼的言论，听得众人也颇为认可。
身为主考的孟澶与乌早光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这番宴上争论。
“自相矛盾？这话倒是有意思了！”江千越掸了掸衣袖，不屑地说：“我华夏文明之所以璀璨夺目、流传万代，这书籍便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我等后人受先贤教诲才能知天地、懂礼仪、知文明，我等既是继承者，也是将来的发扬者与开拓者，岂能不读书？”
“那你……”
“诶，先别急着挑刺，等江某继续说完。”江千越一挥手，阻止了赵明超反击，“读书为何？读书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赵兄，你只是鼠目寸光看到了‘为往圣继绝学’，可曾看透另外三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江千越这四句一出口，顿时引得众人一阵深思，更是面露惊诧之色，尤其是孟澶这位原州长史，此刻眼神中多了一种味道。
“说得好！”宋石坚急忙起身附和，继而向江千越施了一礼，“江兄，宋某受教了！”
江千越急忙郑重还礼：“上古圣贤有云，三人行则必有吾师，以后你我之间可以多亲近探讨。”
“当然！”
江千越随后盯着赵明超，又讥讽道：“为往圣继绝学固然重要，但也要懂得开拓创新，一味地故步自封，将一切奉如圭臬，又如何继往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