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何以宁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鼻尖是熟悉的味道。

章怀瑜以额抵着她的额,呼吸交织,他可怜巴巴地撒娇求饶:“我那会儿还在上幼儿园, 我是无辜的,你不能迁怒我。”

何以宁面无表情:“我还包着襁褓, 我也是无辜的。”

章怀瑜啄吻她的唇:“我们都是无辜的, 他们造的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不理他们。”

谦叔?谦什么叔!他老婆都快没了!

何以宁躲开再次落下来的吻, 推着他的胸膛要离开。

章怀瑜抱着不肯放:“宝贝儿,你别生气,至少别生我的气。其实当年的事情, 也不能全怪你爸。”

至于他妈。

帮忙了吗?帮了。

撬墙角了吗?撬了。

他个人觉得功大于过吧,对吧?对吧?

那是他妈, 他不好说,倒像狡辩,得靠谦叔。他先把谦叔洗一洗,看看能不能捞起来, 现在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何以宁沉下脸:“放开, 你说, 我听着。”

章怀瑜望望她欺霜赛雪的脸, 不情不愿地放开手,把当年骆家遇上的困难说了一遍, 末了小心翼翼道:“两害相较取其轻, 总是人命更重要, 对吧?”

何以宁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事情, 没人会主动跟她提这些,她知道的都是从外公外婆的拌嘴里拼凑出来。

拌嘴一般发生在何燕兰回村里看老人后,她对自己不理不睬,外婆会抱怨几句,外公就会骂都是骆应钧做的孽。

外婆偶尔会说当年确实难,偶尔也会骂他只顾自己享福不管老婆孩子。

根据只言片语,她拼凑出来的是:她爷爷车祸肇事承担巨额赔偿,骆应钧吃不了苦,抛妻弃女跟着富婆享福去了。

直到十月初遇上赵思阳,才知道他走的时候留下百万抚养费,以及何燕兰的百万补偿。

更是今天才知道,十九年前,他居然回来过,把‘她’接到身边抚养。

也就算不上只顾自己享福不管老婆孩子。

说起来,都有自己的理由。

骆应钧要救父母,何燕兰被丈夫抛弃。

只是恶果都让她一个人尝了。

何以宁怔怔出神。

章怀瑜一瞬不瞬观察她的表情,等了好几分钟,都不见她有反应,连姿势都没换一个,不禁担心,把她右手包在掌心里:“宁宁,你要心里不痛快,打我两下出出气,别憋在心里憋坏自己。”

母债子偿,能翻篇就行。

何以宁终于有了反应,盯着他:“你什么时候做的亲子鉴定,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章怀瑜心里咯噔了下,赔着笑脸儿:“就那天看你小时候的照片,那张百日照我在谦叔那里见过,但是我不确定。总不能咋咋呼呼嚷出来,我就悄悄拿了你的指甲去做鉴定。”

何以宁记性很好,立刻回想起来,是刚从苏州回到沪市那天,两个星期前。

“你那天临时去京市不是为了工作?”

章怀瑜硬着头皮点头:“去找你爸做亲子鉴定。”

何以宁:“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章怀瑜立刻甩锅:“我当天就想告诉你,可你爸说等他把何燕鸿一家处理好,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再告诉你,省得你牵肠挂肚。他心里很过意不去,居然会连女儿都认错,特别想将功折罪。

之前忘了告诉你,何燕鸿一家不是东西,鸠占鹊巢害你白吃那么多苦不够,居然还想制造车祸害你。你爸动了真火,当然我也很火大,不过你爸不让我插手,他要自己料理。诈骗加杀人未遂,何燕鸿夫妻和假冒你的骆佩瑶三个是主谋,大概率无期徒刑。儿子养女就算不判刑,你爸已经让他们把骗来的钱都吐出来,还欠了一屁股债,以后也没好日子过。”

明明跟自己息息相关,但是何以宁一点参与感都没有,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以至于哪怕听到对方准备找人撞死她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关注的是:“有人放话要你好看也是骗我的,是你知道他们想害我,找借口塞保镖。”

章怀瑜只能点头,他家宁宁就是聪明。

何以宁冷笑:“有人要害我,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

章怀瑜卖叔:“你爸不让说,不想让你担惊受怕,想等解决了再告诉你。”

何以宁缓缓点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

这语气明显不对,章怀瑜心如电转,隐约明白她生气的点:“我错了,宝贝儿,我以后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不听你爸的,我听你的。”

何以宁目光深深看着他:“瞒了这么多事,瞒了这么多天,我愣是一点都没觉出不对劲。我发现你挺深藏不漏的,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章怀瑜心里一突,脑中立刻响起警报——信任危机。

谦叔,你坑死我了!

“没有,绝对没有了,我发誓。”章怀瑜竖起手指头朝天,“我绝对没有事情瞒着你,以后也绝对不会瞒着你,不然叫我出门——”

何以宁抄起枕头砸他脸上:“别乱说话。”

章怀瑜接住枕头乐颠颠笑,她心疼我。

“好的好的,我不说晦气话,”他腆着脸凑过去,“宝贝儿,我错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你。”

何以宁看了看他:“坐回去,别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说正经事。”

章怀瑜不敢往枪口上撞,乖乖挪回去。

何以宁继续翻旧账:“怪不得从京市回来那天送了我这么多礼物,原来是心虚。”

章怀瑜喊冤:“没有,跟这没关系,那手镯我前几天刚找人拍回来,正想找个特别点的日子送给你,赶上分开一天就送了。”他停顿了下,见她看过来,赶紧说实话,“翡翠手镯和佛公是你爸借我的手给你,是他一点心意。稻香村点心也是他买的,专门让店里提前开工做出来。”

何以宁心里怪怪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虽然该卖的时候毫不犹豫,但是章怀瑜还是有点战友情的,替骆应钧说好话:“你爸对你特别愧疚,很想补偿你。别的不说,他是个好父亲。他疼女儿圈子里都知道,你回想一下,我生日派对上,我那些朋友是不是对骆佩瑶很客气,骆佩瑶哪有这面子,都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

何以宁不由回想,好像确实如此,心里古怪又别扭。他疼女儿,她是他女儿,可他疼的不是她。

“新闻里把他写的那么厉害,是买的通稿吗,女儿都能认错?”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他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胖——宝宝,”章怀瑜及时把墩字咽了回去,“看不出长相,而何燕鸿的女儿只比你大了几个月,长得超像你妈。女儿像妈天经地义,又是亲舅舅领过来的,谁会怀疑,要怪只能怪何燕鸿父女俩。他们都会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下半辈子别想离开监狱。”

何以宁皱起眉头,万万想不到,她和骆佩瑶还有这样的瓜葛,居然还有脸敌视她,甚至想撞死她,简直丧心病狂,法制咖活该坐牢。

还真是《真假千金》照进现实。

幸好,现实比短剧爽一点,自己不需要和她磨磨唧唧纠缠不清,她们一共才见了两面,骆佩瑶就被送进了监狱。

骆应钧居然没对这个亲手养大的女儿心慈手软,不管别人会不会觉得他心狠手辣,反正她爽了。

“他在你那边?”

章怀瑜闻弦知雅意,试探着说:“我让他过来?”

何以宁微不可见地点头,她有点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家里没有他的照片,她甚至连他名字是哪几个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个读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章怀瑜赶紧打电话:“谦叔,你过来吧,宁宁想见你。”

何以宁拧眉,那么帅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她只是有点好奇。

接到电话时,骆应钧正在参观章怀瑜的家,家里含宁量有点高,以何以宁为模型的Q版陶瓷娃娃,照片摆件随处可见。

章怀瑜审美在线,舍得花钱,物件格外精致。

骆应钧拿起风灯音乐盒,里面是头戴钻石皇冠穿着渐变粉繁花礼服的缩小版何以宁,就是她参加女娲开业酒会那身打扮。章怀瑜爱极了,便找工匠定做了这个风灯音乐盒。

骆应钧按下关,女孩旋转,上方飘雪,《致爱丽丝》响起,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管家见状解释:“曲子是何小姐弹的,她才学了没多久。”

骆应钧眉眼顿时舒展,静静听完了一整首歌,递给身后的保镖。

管家看着保镖手里的提篮,嘴角抽了抽,里面已经装了不少东西。一开始只是拿手上,拿不下,还专门问他要了个提篮装东西。

奇了怪了,周总要那么多何小姐的东西干嘛?

带回去给李董看?

有点好奇,二少回来发现自己的宝贝不见了,会是什么表情。

章怀瑜尚且不知自己正在被打劫,开心报喜。

骆应钧静默几许,才道:“我这就过来,大概五分钟后到。”

章怀瑜转达:“五分钟后到。”

何以宁猛地反应过来:“我还没刷牙洗脸。”说着起床去洗手间。

章怀瑜追进去一块洗漱:“不着急,让谦叔在楼下坐一会儿,他绝对没意见。”

骆应钧一路走来,体会到了久违的忐忑,他已经很久没有滋生过这种情绪。

狗在宠物游乐场玩,两只猫在草坪上追逐打闹。

骆应钧轻笑,她把日子过得很好。

林管家上来询问要喝什么,暗暗惊疑,这长相?难道是家人?上岗至今,她都没见过何以宁的家人。

骆应钧要了红茶,饶有兴致地打量,华丽梦幻的洛可可风,原来她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

二楼,开放式客厅里。

章怀瑜朝楼下沙发扬了扬下巴:“那就是谦叔,你爸,你们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亲父女。”

骆应钧敏锐抬头,撞上何以宁的目光。

时隔二十二年,父女二人终于见面。

骆应钧笑容温和儒雅,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何以宁垂眼看着他,看的很认真。

外形都不能称之为叔,出奇的年轻英俊,很难想象他居然已经五十岁,原来岁月从不败美人是真的。

突然有点明悟,何燕兰歇斯底里的恨意从何而来,她当年应该深深爱着他。

还有章怀瑜的母亲,以她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却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

抗衰老的基因会遗传的吧,等我上了岁数,我是不是也能依然这么好看?

何以宁思想开起小差。

章怀瑜见她满脸认真,还当她在思考重要的事情,不敢催她。直到过了十几秒,何以宁自己拽回乱跑的思想,定了定神,款步下楼。

骆应钧目光一直跟着她,天蓝色毛衣棕色休闲裤,很家常的打扮,素面朝天,看起来有点小,像在校大学生。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以她读书的天分,这会儿应该在深造。他看过她大学时的成绩,足以上本校研究生。

骆应钧前迎了几步,停在一米外,神情中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和愧疚:“对不起,我竟然糊涂到认错自己的孩子,以至于今天才见到你,白白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一种难言的酸涩忽然涌上何以宁心头。

是啊,他怎么就那么糊涂,女儿都能认错,还得章怀瑜提醒才能发现真相。

如果五岁时,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给几颗棒棒糖,她就能欢天喜地叫爸爸。

十五岁也行,她最孤苦无依缺人爱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爸,别扭肯定有,更多的会是如释重负,终于有人可以依靠。

哪怕是中奖之前,卑微社畜为了钱996到头秃,认个富豪亲爹那叫天降横财的大喜事,又不是认干爹。

可现在,自己拥有百亿大奖,不缺爱不缺钱,他现金估计还没自己多呢。

这个爸出现的有点多余。

不过总比不出现的好,至少让她知道,自己不是父嫌母恨。

章怀瑜左右看看,活跃气氛:“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骆应钧颔首。

章怀瑜扶着何以宁的肩膀带她到沙发前坐下。

林管家早被骆应钧打发出去,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茶几上摆着一壶红茶。章怀瑜倒了一杯放在何以宁面前,再给骆应钧加水。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红丝绒首饰盒,故意问:“叔,这是你的?”

骆应钧含笑注视何以宁:“你那时候还小,视力都没发育完全,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我觉得我不应该空手来见你,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何以宁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谢谢。

怨恨了二十四年,直到最近才知道他走的时候留下一百万抚养费,知道他一有起色就回来补偿‘她’,如珠如宝抚养十九年。

恨没了,怨却还有点,反正挺别扭的。

章怀瑜任劳任怨当润滑剂,眼神询问过骆应钧之后,伸手拿起那个小首饰盒打开,特别捧场:“哇哦,很漂亮的红宝石。”拿起里面的红宝石钻石耳环放到何以宁耳朵边,“你皮肤白,戴这个肯定好看。”

他打开大首饰盒,里面是一条光华璀璨的红宝石钻石项链:“一套的,适合搭配礼服。”

何以宁看着那两件首饰,之前送的翡翠玉饰她看不出价值,这两件首饰倒是有点数,九位数要的。

这是打算拿钱砸她?

骆应钧岂能看不出她的不自在,二十四岁的大姑娘,你不能指望她对一个陌生人亲亲热热喊爸爸,十四岁的小姑娘都做不到这么没心没肺。

“阿瑜,我想和宁宁单独聊一下。”

父女之间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交流,才有希望慢慢打破隔阂。

章怀瑜识趣地站起来:“你们好好聊。”抬手抚摸了下何以宁柔顺的长发,带着满满的安抚意味,“我在楼上,有事叫我”

骆应钧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去花园。”

章怀瑜如遭奇耻大辱,悲愤控诉:“叔,你在侮辱我的人品。”

骆应钧静静看着他。

章怀瑜悻悻摸鼻子:“好好好,去花园。”踩着重重步伐离开,多少是有点怨气的。

骆应钧看向嘴角轻翘的何以宁,语气随意如聊家常:“阿瑜性格开朗,和他相处很轻松。”

何以宁看看他,慢慢点头。

“只要你和他在一起轻松快乐,其他事情可以不用考虑,自己开心最重要,外人的看法,不必在意。”

何以宁嘴角弧度慢慢拉开,眼望着他:“你和他妈的事情,方便说吗?”

骆应钧无论是神态还是声音都很温和:“当然方便,影响了你二十四年,你有权知道。”

他端起红茶,饮了一口,声音不紧不慢:“怀瑜应该和你说过大概了,我跟你说说更详细的。”

何以宁轻轻点头。

“原本我们家是个挺幸福的家庭,你爷爷开了一家药店,你奶奶在国企当会计,我是医生,你妈是老师,一个标准的城市中产家庭。如果不出意外,你会很幸福快乐地长大。”

何以宁低头看着杯中沉底的茶叶,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临。

骆应钧喉间溢出一声苦笑:“意外偏偏就发生了,你爷爷开车不谨慎,撞上一辆出租车。你爷爷重伤昏迷躺在ICU里,出租司机当场死亡,乘客重伤送医。”

“是我出生那天吗?”何以宁突然问。

骆应钧瞳孔深处凝了凝:“你妈跟你说的,她怎么说的?”

何以宁垂眼:“外公说的,说我八字硬,出生当天就给家里招灾。”

“胡说八道,那是你爷爷自己开车不小心,跟你有什么关系。”既然何家那边没说,骆应钧自然不会说。他父亲是去医院看孩子的路上发生车祸,大概是太过兴奋开了快车。父母一直遗憾没体验过养女儿的快乐,知道她是女孩便翘首以待。

何以宁抬眼:“后来呢?”

骆应钧看了看她,接着说:“司机家人还好,我按照法院赔偿多给了一些,那家人没再继续追究。可乘客的家属,那家两个儿子都是不务正业的混混,平日里不见多孝顺,这时候摇身一变都成了大孝子。抢救期间就开始闹事,要求支付他们两个人的误工费看护费,就差把家里狗的精神损失费列出来。

动不动就带着一群地痞流氓来家里、医院、学校闹事,你那会儿还小,有一次被他们吓得差点弄哭背过气。

当时治安远没现在这么好,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只能给钱,结果把他们的胃口越养越大。抢救了两个多月,人没抢救回来。拿了一大笔赔偿后,他们照样缠着我们不放,把我们家当提款机。

那会儿是01年,花在这家人身上的钱,加上司机的赔偿,还有你爷爷的医疗费用,几个月的时间花出去一百多万,不仅掏空了家里的积蓄,还卖掉了药店和两套房子。

雪上加霜,你奶奶查出恶性肿瘤,那时候家里真没钱了,只剩下我们住的那套房子。”

骆应钧停顿一瞬,视线落在她脸上:“然后,我遇上了阿瑜的母亲,她问我要不要跟她走,她帮我摆平那两个混混,送你爷爷奶奶去国外接受最先进的治疗,给一笔钱安顿你们母女。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何以宁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发现他似乎有些紧张,握着茶杯的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

她思忖片刻,诚实回答:“我代入了下外婆,我会跟她走,生死面前无大事。人救回来了吗?”

骆应钧微微摇头:“你奶奶只坚持了三年,你爷爷坚持了十二年。对他们,我尽力了,没有遗憾。”他神色间染上哀悔之色,“我遗憾的是当时太年轻,思虑不周,以为给你留了钱,你就能生活无忧。更遗憾三年后回来,轻信何燕鸿,糊里糊涂认错人。”

何以宁抿抿唇,安慰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他那么不是东西。”

“说来说去,都怪我识人不明。”骆应钧苦笑自责,在她没注意的时候,眼风凉凉扫过她身后的窗帘。

外面透过窗帘缝偷看的章怀瑜啧了一声,眼睛真利,这都能发现。不过没躲,大大方方继续看,他在学习好不好。

虽然听不见,但是看得见,真该拍下来让外人看看谦叔这幅脆弱忐忑的模样,一准惊掉下巴。果然是老奸巨猾的千年狐狸,看出宁宁心软,就开始示弱。强势的人露出脆弱,格外令人心软。

章怀瑜用力点头,学会了学会了。

骆应钧收回目光,一位老父亲为了取得他独生女儿的谅解,用了一点小小的心机,他想这无伤大雅。

“总归是我糊涂,害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宁宁,是爸爸对不起你,”他面露恳求希冀之色,“你能不能给爸爸一个弥补的机会,在这世上,我只剩下你这一个血脉至亲。”

何以宁抿了抿唇:“我现在有点乱,你们一下子给我塞了太多信息,我得消化消化。”

骆应钧温柔安抚:“抱歉,是爸爸太着急了。如果还想知道什么,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情都可以。”

何以宁犹豫了下,还是选择问出来:“你认错人的事,她知道吗?”

骆应钧当然知道那个她指谁,想说不知道,话到嘴边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你回去迁坟的时候,她发现了。”

合着就我什么都不知道!多像出轨,因为周围人的刻意隐瞒,另一半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

明明是她和何雅静的电影,她却像个看电影的。

何以宁看一眼骆应钧,两个星期前就知道养错女儿的事,硬等到把事情解决完才来见她。

这个爸,有点要面子,有点喜欢大包大揽的强势,还有点心机。她都没说认他,他就开始自称爸爸,她还不好纠正,久而久之,不认也认了。

想想他能从一穷二白走到今天这地位,那不是有点心机,那是一肚子心机。

捕捉到她的目光,骆应钧目光询问。

何以宁摇了摇头,表示没问题了。

骆应钧含笑开口:“爸爸这里有件事要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何以宁看他。

骆应钧笑望着她:“你对外说爸爸在非洲挖矿,要坚持这个说法还是改一下?我好配合你。”

何以宁:“………………”撒谎撒到正主面前,我要怎么解释?

骆应钧眼底止不住的笑意:“我确实持有非洲几个矿的股份,这个说法也没错。”

何以宁无语,歪打正着了居然。

“你要是喜欢这个说法,我们统一一下说辞,有人问起来就说之前已经发现真相,但是为了收集何雅静一家的犯罪证据,所以秘而不宣。不熟悉的都能忽悠过去,熟悉的也就阿瑜他们那边,我来解决,可以吗?”骆应钧询问她。

何以宁下意识绷紧身体,他好像知道了?

骆应钧确实知道了,他了解了一下她的过去。一个人突然有钱,无外乎那几种情况,一一排除之后,最后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他由衷庆幸,若无这个机遇,她大概率不会遇上章怀瑜,也就没有父女相认的机会。

望进她流露出紧张的眼里,骆应钧可以想象她最初那段时间是如何的惶恐不安,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是你爸爸,我不会伤害你,”他迅速拿出两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你一直都说是爸爸给的钱,我不能白担这个名声,这张卡里有五个亿,密码是010628。”

何以宁摇头拒绝:“不用,我有钱。”

骆应钧面容格外认真:“你有钱是一回事,爸爸给你钱是另外一回事。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不管你认不认我,我的钱以后都是你的。”

他放柔声音,带着几分鼓励,“是活期,你自己看是存起来还是投资点什么,别怕亏,亏了就当交学费,有想法可以问我。”

骆应钧拨打她电话:“这是我私人号码,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给我。这一张是我的副卡,爸爸会很高兴收到扣款信息。”

何以宁瞪着茶几上那两张银行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骆应钧缓缓笑起来:“我现金不多,暂时只能给你这点。回头等我从日本股市那边出来,再给你发大红包。”

何以宁:我确定,他真的在拿钱砸我。

骆应钧懂得适可而止,虽然很想留下和她多相处一会儿,但是知道要给她时间消化,遂告辞离开。

章怀瑜把他送出去之后,赶紧回来。

“和你爸聊的还好吧?我看谦叔心情不错的样子。”

何以宁有点悲愤:“我被他牵着鼻子走。”整个谈话节奏都在骆应钧掌握中。

章怀瑜立刻同仇敌忾:“姜总是老的辣,不丢人,我也不是他对手。谁让他是老帮菜,我们嫩呢。”

何以宁有被安慰到,看着他:“我脑子里有点乱,要不你回家住几天,让我理一理头绪。”

章怀瑜立刻装可怜:“我不,我一个人睡不着,我必须抱着你才睡得着。我保证这几天乖乖的,不打扰你。”

“章怀瑜,”何以宁叫他的名,“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章怀瑜慢慢收起笑,目光沉沉:“因为我妈,你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是不是?”

何以宁静默了一瞬后,点了点头。

理智上知道,当年他妈帮忙解决了大麻烦,延续了她爷爷奶奶的生命。可情感上,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她没了家没了父母。

她不仅不知道怎么面对章怀瑜,其实怎么面对骆应钧都还没想好,好在他走了。

“好吧,我让你一个人待几天,你可别胡思乱想,想着想着想跟我分手,”章怀瑜抬手将一缕发丝别到她耳后,英俊的脸上有种陌生的压迫感,“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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