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突然出现的人马,距离魏军越来越近,将士所着梁军制式盔甲清晰可便。
注意到他们的魏军,不得不分兵布防于后。
一直情绪不高的柳文菲,忽然间水眸放光,踮起脚尖再次确认,而后兴奋道:
“是父亲!父亲率军来援!”
遥指援军中的“柳”字大旗,还有竖写的:假节、都督北徐州诸军事、辅国将军、北徐州刺史。
来将不是柳世权,还能是谁?
她空灵的嗓音中,透着一股欲与父亲相见的急切。
“殿下,妾要去接应家父,这回你不会再拦我了吧?”
玉掌控缰,双腿用力,赤火胭脂马心意相通,已然纵蹄奔下山丘,恍如一道银赤相间的闪电。
“这是在征求本王的意见么?”
萧绍瑜无奈苦笑。
他随即纵马追了上去,身后护卫的中兵自然也跟了上来。
来将确是柳世权,他于例行巡查城防时,发现了陆瀚洲率部在攻击魏军大营。
范雍的加入,萧绍瑜和女儿的到来,他尚不知情。
城中兵马日夜枕戈待旦,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随时可战。
柳世权刚毅面庞中闪过一抹决绝,他果断下令出击呼应友军。
不同于陆瀚洲的破釜沉舟,战略要地燕城不可失,柳世权必须留下足够人马守御。
尽管如此,随他出战的仍有一万兵马,足以左右战局。
素善帷幄的他,岂能不知陆瀚洲的持重?
故陆瀚洲敢于倾巢出动,不是有必胜之念,便是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难道是元沐行瞒天过海之计?不好!陛下应是有危险了!”
梁帝亲征的消息,早已传入燕城,柳世权是知道的。
若元沐主力仍在城外营垒之中,仅凭杨彦超所部尚不至危及梁帝,陆瀚洲也没有必要主动出击。
固守大营,与魏军相持,拖垮他们,正是陆瀚洲的既定战略。
能令素来持重的陆瀚洲放弃既定战略,答案只有一个:
必是元沐率主力东进,邀击梁帝而去。
久镇边陲,精通韬略的柳世权,闪念之间便有推断,已是无限接近事实。
他的出击虽是仓促,却也是谋定后动。
一万日夜操练的北徐州军,被柳世权调教得颇有强军之气,战力远胜南梁腹地之州军。
他们冲至魏军近前,即刻加入战团,杀入魏军大营。
魏军抽调而来的人马尚来不及排开阵势,便与杀入大营的柳世权所部战于一处。
三面受敌,魏军的处境愈发不堪,防线被气势如虹的三支梁军不断压缩着。
这时,冲下山丘,疾驰而来的柳文菲,一声娇喝:
“标下参见辅国将军!”
赤火胭脂马从柳世权眼前,如一阵疾风般冲了过去,转瞬便是冲入魏营。
红巾飘扬英姿飒飒,银甲夺目闪耀万军,试问秋水剑,何时神女春芳歇?
“小菲!”
见女儿底气十足,控马自如,运剑精妙,显然未于支援睢陵一战中负伤,柳世权久忧之心稍解。
他想将女儿唤至近前,问问近况,却也只能哑然失笑。
“还是老样子,真拿你没办法啊。”
此时的他,没有了当初父女分别时那般的生离死别。
毕竟自己亲率大军于此,又是梁军占尽优势,他不担心女儿的安危。
他不担心,却不代表没人为之忧心。
“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护花心切的萧绍瑜,乌眉如剑,明眸似电,赤色盔缨追红巾,一身金甲慕银甲。
英华剑出鞘,不容北虏伤佳人。
下一瞬,双剑交辉,一对璧人并肩奋战,成万军一景。
英华配秋水,君子合神女,剑光交错斩北虏,郎妾豪情无限美。
“可愿随妾斩将夺旗?”
万军丛中,柳文菲酣畅淋漓间,俏音之中蕴昂扬战意,秋水剑遥指魏将。
“正有此意!”
一阵搏杀,萧绍瑜亦是热血沸腾,骨子里继承于母妃范瑛的英豪之气,已如夏花绽放。
乌眉斜挑入鬓,利如锋槊,明眸几乎怒睁,犀利如刀。
“驾!”
一声长啸催烈马,悄然间领先佳人一步。
“杀!”
英华剑舞摧北虏,瑟瑟魏将无处躲。
“死于本王君子剑下,汝之幸也!”
电光火石间,君子剑法显神威,一剑怒斩怯魏将,从此郡王威名扬。
早就注意到萧绍瑜杀入乱军的叶清玄,为策万全,他凌空踏虏首,疾速飞奔护主。
待其奔至近前,魏将人头正好飞起,雪月银枪改刺为挑,正中双目圆睁已无意识之人头。
“尔等将军已毙于南康郡王剑下,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尺长枪刃挑血首,八尺雄躯傲军阵,立于萧绍瑜马前的叶清玄,豪迈长啸。
于内,将军授首,袍泽丧胆;于外,三面梁军,虎视眈眈。
已成孤军、已处绝境的魏军偏师众将士,纷纷弃戈请降,再无战斗下去的勇气。
望着垂头丧气的魏军将士,萧绍瑜见他们中多是汉人,灵机一动,朗声道:
“众位汉家兄弟,悠悠华夏衣冠,在梁不在魏,大梁欢迎你们回家!
凡入梁军者,家有耕田传世,子孙香火不绝。”
自五胡乱华以来,北方汉人为了生存,逐渐为胡虏所用。
在其存亡断续之际,汉家王朝南渡,弃之如敝履,此怨已有百余年。
萧绍瑜的正朔之论、华夷之辩,能消弭此怨,唤回百年游子么?
自出生便生活在外族统治下的他们,不像薛子都有家族的传承,有对汉家朝廷的怀念,正朔、华夷于其,不如一饭。
北魏鲜卑贵族持续大肆圈占土地,导致饿殍千里,降兵家中亦不能幸免。
真正令他们动心的,是那句:家有耕田传世,子孙香火不绝。
“殿下说的,可当真?”
胆子壮些的降兵,问出了所有降兵的心声。
他们当兵不过是为了果腹,很多人已是家无至亲,了无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既是如此,只要萧绍瑜能兑现承诺,给谁当兵不都一样么?
“本王若不能兑现承诺,战后愿倾囊相赠,助尔等北返。”
萧绍瑜也不含糊,直接挑明:
要是我说话不算数,给足川资路费,放你们走。
有田可耕便留下,无田有路费返乡。
等一等,看一看,又不吃亏,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