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将之中,谁是陈朴的同谋,说!”
萧绍瑜明眸冷极,沉声逼问。
若无同谋,陈旺是决然出不了城的。
咔嚓!
他将案几上的茶盏捏碎,任凭微烫的茶汤流淌。
其怒已极,于热无感。
见状,堂下的陈旺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他相信,只要自己敢说一句假话,便惟有死路一条。
“九殿下容禀,老奴只是一个跑腿的,通虏的是我家老爷,真不关我的事啊!”
求生是人的本能,既已东窗事发,陈旺的第一反应便是撇清自己。
“嗯?!”
萧绍瑜一声冷哼。
“我说、我说,南门守将齐校尉。”
对于齐皓,萧绍瑜早已默记于心。
他是陈朴的同谋,并未引起萧绍瑜的诧异。
“还有谁?”
“昨夜,老奴是从南门出的城,故知齐校尉必是同谋。
还有谁,就不是老奴能知道的了。
九殿下,饶命啊!”
陈旺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
“阿逸,带他去录供状。”
萧绍瑜吩咐李逸。
他心里清楚,通虏这等大事,陈朴是不会跟管家透露太多的。
只要陈旺一口咬死陈朴,便已足够。
“标下领命。”
李逸一把抓起还在求饶的陈旺,出堂而去。
待其走后,萧绍瑜说道:
“未免夜长梦多,本王当采取断然措施。
只是除陈朴易,却难免有漏网之鱼,后患无穷。
二位有何良策?”
他的顾虑确是一个难题,而且问题还不止这一个。
陈朴只是命陈旺口头联络,并未有书信往来。
即使陈旺写下供状,并签字画押,也肯当庭指认。
陈朴仍然可以拒不认罪。
终归是没有物证,一家之言属孤证,不足信。
李东阳听得分明,自家殿下这是欲行非常之事用非常之法。
除陈朴,根本无须证据确凿。
事实上,萧绍瑜就是想细究证据,他也没有那个时间了。
至于陈旺的供状,不过是日后给朝廷的交代。
他想了想,就事论事道:
“依下官之见,济阴郡将大体分为四类:
其一,北归之将薛司马及其部下;其二,沈贺原来的心腹;其三,陈朴的心腹;其四,明哲保身之流。
薛司马有质于京,陛下亦待其不薄,且其与北朝有着血海深仇,他可以排除。
明哲保身者要顾虑身后的家族,变节的可能性也不大。
其余两类,或是人心惶惶,或是对陈朴死心塌地,便不好说了。”
“殿下,陈旺若是迟迟不归,陈朴必然生疑。
不若即刻以会商防务之名,拜访陈朴。
将其斩于郡衙,再着人持其令箭传召郡将来衙议事......”
范雍展示了他的杀伐果决,不愧是久经战阵的大将。
他的意思应该是:诛杀首恶,余者不究。
以此夺得兵权,并将反弹降到最低。
萧绍瑜深以为然,决大事不可瞻前顾后,他断然道:
“舅舅,你即刻返回军营督率追云骑,准备应对睢陵内外可能之变。
东阳先生,你随本王去郡衙会会陈朴。”
李东阳略有忧色,说道:
“殿下,调叶参军领中兵随行吧。”
他担心陈朴狗急跳墙,突然发难。
一个敢于通虏的人,与叛国无异,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呢?
在李东阳的心中,自己的安危事小,萧绍瑜却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殿下,便依李长史之言吧。”
范雍的担忧,更甚于李东阳。
原本,他是想由自己出面,除掉陈朴。
只是这样的安排,相比于萧绍瑜的布置,欠缺后手。
毕竟他在外掌军,对城内郡将就是一种震慑,能极大的降低自己人兵戎相见的可能。
除了他,南康嫡系中暂无人可及。
故他并未相争。
然而,萧绍瑜的生命,亦不能处于毫无保护的危险之中。
叶清玄护驾前往,确实更稳妥。
萧绍瑜嘴角轻扬,淡淡的笑意浮现于俊朗清纯的面容,阳光驱散了阴霾。
只见他摘下腰间英华剑,平举身前,问道:
“舅舅,可识得此剑?”
这柄剑,范雍已有十年未见,然却永远不会从他的记忆中抹去。
他睹物思人,声音带着伤感,回道:
“英华剑,小妹生前所用。”
“母妃留给本王的,除了这柄英华剑,还有她的毕生所学。
十年来,多少个难眠的夜晚,本王都是在修炼中追思母妃。
凭此,本王上阵可与万军争锋,区区陈朴,能奈我何?!”
刷刷刷!
英华剑出鞘于不觉,华光连闪夺人二目。
顷刻,华光尚未散尽,英华剑已然入鞘。
“好剑法!”
回来复命的李逸,由衷赞道。
这是出于武者的本能。
他再看向萧绍瑜,不禁暗自震撼:
“殿下之武道资质,堪称世所罕见!”
他本身便自视颇高,又在青岚宗见过不少武道俊才。
对萧绍瑜评价如此之高,只能说明萧绍瑜确有过人资质。
范雍自然也看出了此剑之精妙,虎目放光,心中想到:
“原来,殿下是有意藏拙。”
昨日,萧绍瑜上阵之时,并未展露武道底蕴。
战后,军中将士赞之乃勇气也,而非武道强悍。
再加上叶清玄的抢眼表现,足以掩人耳目。
故萧绍瑜这一瞬间的惊艳,也震惊了范雍。
范雍身体里流淌的热血沸腾了,仿佛眼前的青年并非外甥,而是小妹。
“阿瑛,九郎太像你了。”
“原来,殿下所谓的‘武道废材’之名,不过是藏拙而已。”
李东阳心想着。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萧绍瑜,展露武道底蕴。
然其所惊,不在武道,而在心性。
须知藏拙一时易,藏拙十年却非少年可及。
这需要何等惊人的耐性呢?
本应浮躁、炫耀的年纪,他却选择了低调、寂寞。
当世奇男子,舍他其谁!
见诸人疑色尽去,萧绍瑜朗声道:
“本王与东阳先生先行一步,着叶参军领中兵潜伏郡衙四周。
切忌惊动四方,亦不准衙内之人走脱。”
走过李逸身旁,他又说:
“阿逸,你与伯勋配合叶参军行动,听其指挥。”
“是。”
李逸立刻回应,难掩兴奋。
《梁书·武帝纪》载曰:
范公雍统兵于外,以策万全,帝亲赴郡衙锄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