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斑驳刺痛了眼。
时欢扯了扯嘴角,弧度泛着冷意,一把将手中匕首砸在了王县令的跟前,“自己看着办吧!”
一张精致的脸,迎着光,冷白皮的脸,一笔一划都是造物所钟的样子。偏生,那双眼睛,半点光芒也没有。
就像最完美的瓷器,好看,却又冰冷,坚硬。
王县令于那冰凉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是要本官……自我了结?谁给你的权利!时欢!”
话音落,顾辞挥了挥衣袖,劲风狠狠扇上王大人的脸,直接扇地他偏了头,脸上随之肿起……
顾公子丝毫不觉得用这样的武功来为难一个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阶下囚有什么不好,扇完之后还掸了掸了衣袖,才开口说道,“她的名字……你不配叫。再让本公子听见一回,拔了你的舌头。”
温润尔雅,端方如玉。偏生,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最狠辣的话。
“你们……”脸上火辣辣地疼,为官两载有余,加之之前赶考之时,大家也多以礼相待,毕竟所交都多同为学子,学子如何能像市井泼妇般打打骂骂,是以,大多都自持身份。
骤然被如此对待,何止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觉羞愧。cuxi.org 猪猪小说网
时欢却不大愿意同他再计较了,左右这条命是保不住了,方才说了许多,也不过是看在容曦的面子上,全了他最后的一点疑惑罢了,好让对方不至于无法瞑目。
至于对方叫自己什么,她不在意。哪怕对方现在对着自己破口大骂,她也不在意,无关痛痒。
她垂眼看了他两眼,提着裙摆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又突然打住,没转身,只偏了头斜睨他,“王大人……自始至终,你眼中只有一个容家,你心里只余陈年仇恨,你看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为此,你不惜飞蛾扑火、玉石俱焚。我虽钦佩,却也觉得甚是愚蠢。”
“我既不能如此,那么,作为陆家未来当家主母的容曦,也不能。这就是为什么,哪怕她从未忘记过自己姓容,可她还是对我说,她已释怀。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她很想保你一命,却也终究是告诉我,不必顾虑。”
“王福……你从未想过,高中探花,于你而言本就是新的人生、新的开始。”
她转身,再不曾停留,举步离开。
容曦扼腕的终究也是如此——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一个家生子要走到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他本该放下过去,好好为官、娶妻生子,自有前程似锦。
哪怕是迫于压力站进顾言耀的阵营,容曦也没有怪罪于他,只是有些失落罢了。偏生……他非要去走一条注定失败的道路。
那些罪证最多打压了顾言耀,却翻不了容家的案子。史书记载之中,容家寥寥数笔仍是令人扼腕的罪臣。
陈年旧案,陛下金口御令下的诏书,鲜红玉玺加盖的印章,哪是那么好翻?
王福,到底只是当年那个王福,天真了些。
走出院子,时欢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艳阳天。水患之后的艳阳天,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水气,还有泥土的腥味。
又闷,又热,无端令人心绪烦躁。
她回首看顾辞。
甲一没有跟上来,院中四下无人,想来都已经被林江他们赶走了。她虽怒极,近乎于失去理智,却也不愿迁怒这群听人吩咐为人卖命只为糊口的衙役,待得警告一番,自然是留守原地等待下一位县令的到来。
江南水患频发,素来都是一块肥差,洪湖县县令更是短则半年,长亦不过三五载就要换一届,谁也别想长期占着。
但凡保得住那点儿俸禄,谁来当这个县令于这些衙役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倒也简单。
不像他们……于风光华丽处,诸多权衡之后连家仇都不得不……释怀。
她容色落寞,在艳阳之下看起来都泛着凉意。顾辞去牵她的手,被她轻轻避开,一路提着裙摆往外走去。微微抬着的下颌,孤高又清冷。
门外,容曦站在马车旁候着,看到时欢出来,沉默着上前将小姑娘牵进了马车,目色触及顾辞破碎的衣裳,微微一惊,“他……他真的如此偏激?”
顾辞摸摸鼻子,不好解释,跟着上了马车。
陆家马车里应有尽有,偏偏没有药箱。
容曦看看沉默的时欢,又看看顾辞,总觉得气氛不大妥当,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了,还小心翼翼地带了尊称,“您……您没事儿吧?”
“无妨……”顾辞再不敢示弱,老老实实地,“就一点小伤,不碍事。”
时欢轻哼,没说话。
顾辞去拉她袖子,她没动。容曦在这儿,时欢总要顾着些顾辞的颜面,是以,倒也没有说些不中听的话,只闭了眼睛假寐。
顾辞轻笑,这丫头……最是心软。他得寸进尺去牵她的手,冷不丁她一个眼神过来,倒是吓了一跳。
却也没松手。
时欢低呵,“松开!”
“不松。”没脸没皮的样子,容曦看了默默把头朝着窗外了……非礼勿视。
“松开……”口气软了不少,到底是心疼的。哪怕知道那伤口估计也已经无碍,却还是免不了担心。她懊恼地瞪了眼顾辞,解释道,“给你拿药……”
顾辞还是没松手,格外耿直地看向容曦,“这地儿……不好上药。”
说着,挠了挠时欢掌心。
“咳……”从未见过这样的顾辞。容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脑袋愈发地不敢回到马车里了,只背着两人连连咳嗽,“无妨、无妨……我不看便是。你们、你们自便。”
马车猛地一颠,车夫忙不迭扬声致歉,“大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老奴、老奴没拿稳鞭子……”
其实是被吓的,手中失了力道,一鞭子抽狠了,马儿吃痛,扬了扬蹄子。谁能想到未来表姑爷如此地……呃,不含蓄。
时欢的脸色瞬间通红一边,咬着牙瞪顾辞,一字一句地从牙齿缝里蹦出三个字来,“吃、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