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赶到辞尘居的时候,顾辞不在府里。
既然没人,她也不急着进去,就站在门口抬着头打量这处宅子。
自己的儿子置办宅子的时候没有告诉她,修缮的时候也没有告诉她,一直到搬进去才知会了自己这个母亲。自始至终,只言片语都不曾同自己商量过……这一点,自己到底是有些怨怼的。
因为这怨怼,她刻意没有表现太多的挂念,也没有来此处探望过顾辞。
此刻站在这里,第一回认认真真打量起面前的门匾来。
黑底烫金字,并不是顾辞自己的字体。
霸气,凌厉,但又带着几分清秀。下方没有落款,没有印章,看起来并非名家珍品。
“辞尘居”……
顾辞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自己当母亲的自然知道,可如今,他竟用了这个字。她款款上前,门房不会拦她,她却也客气有礼,“本公主进去走走。”
门房后退一步,让开了。
宅子不大,却也不小。
风格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江南水乡的风格,简单、恢弘,只余几处错落有致的假山、亭台,一眼望去有些空落落的。却在层峦叠嶂间,隐约可见一处花房。
长公主提着裙摆往那处去,却见花房门口两个黑衣侍卫严阵以待,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一个花房,需要这样重兵把守?cuxi.org 猪猪小说网
身后跟着管家,见长公主停下了脚步,笑呵呵的上前解释道,“那里面都是公子费尽人力物力,从各地搜集网罗来的名贵兰花,公子宝贝得紧……”
顾辞并不爱兰花。
至少,不会爱到这个程度,湖心小筑里,也没有见他种过任何一颗兰花,大约也就是为太傅找过一批绿菊罢了。
兰花嘛……倒像是那姑娘会喜欢的。
彼时从未想过,如今才觉顾辞的生活里,似乎哪里都能找到那姑娘的痕迹……
“母亲。”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亲切里带着几分距离,“您来了。屋里去坐吧,林渊,去沏茶。”
转身,看向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儿子,她似乎也很久没有如此仔仔细细地打量过顾辞了,一时间竟有些陌生。她有些不大自然地点点头,“嗯……不必了,就那个花房里坐坐吧,母亲觉得那处极美。”
顾辞微微迟疑,点头应了。
长公主对兰花的品种并不熟识,兰花娇贵,早年也养过一些,却也养不好,后来就渐渐地放弃了。太费心力地东西,总有些不讨喜人喜欢。如今,她对着满屋子地兰花也不认识几个,却也知道顾辞如此慎重定是名贵。
他……是哪里弄来地?
就像这处宅子,彼时初见不觉得如何,此刻一路走来才觉得,其中装点的事物大多都不是凡品,虽说不上来具体的,但大致的品阶却也是看得懂的。
顾辞……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银子?
彼时他征南战北,的确是网罗了许多宝贝,但真金白银却是没有的。皇帝御赐之物也大多不能用来换银子,是以,顾辞手中其实能够动用的银子不多……置一处宅子尚可,但这其中诸多装饰点缀,却是万万所不及的。
何况,还有这些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的兰花。
“之前也没见你喜欢兰花啊。”长公主提着裙摆往里走,温柔含笑,抬头看顾辞。近距离仰头看他,是这世间少有的姿容,即便心底焦急,却也不敢单刀直入,只迂回着想要判断一下那姑娘在他心底的分量,“怎地喜欢上兰花了?”
目光落在门口的一株兰花上,含苞的样子温柔又惑人。顾辞柔软了眉眼,半点遮掩都没有,“她喜欢。”
饶是准备了许多答案,长公主也没有想到顾辞会如此直截了当,“你说什么?”
目光触及他的,心头却是狠狠一跳,这样温柔的顾辞,她从未见过!她见到的,都是面对自己的时候恭敬又克制的顾辞,是面对萱仪的时候冷淡又疏离的顾辞,还有……理智的、谨慎的、敛着一身锋芒的,却独独没有这样,像是一夜春风忽至、冰融雪消了一般的顾辞,温和到,眉眼间都是缱绻柔光。
“你……”
顾辞抬眼看她,眼底微凉,“您今日过来,不就是问我这个事情吗?”
清冷,又理智,带着几分刺人的微芒。
对,就是这样的顾辞。
所以,顾萱仪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顾辞这边碰壁之后,自己才会觉得理所当然,从来没有想过,他心里有一个那么重要的人。
是谁都没关系的,只要他喜欢……可,唯独不该是时家。她看着顾辞,心中隐约已经知道答案,却还是带着最后的希冀,颤声问,“阿辞,街上那些话……它不是真的。对吗?你同时家往来密切,不过是因为太傅是你的授业恩师罢了,对吗?”
冷风吹过,伴着花香。
一点一滴的时间被无限拉长。顾辞缓缓看来的目光也无比明晰,他点头,道,“是。”
提着的心思尚不及落下,欣喜还未升起,便听他又道,“是真的。”
眼前有那么一瞬间是黑的,长公主整个人都晃了晃,手中的帕子在等待的呼吸里被拧巴的快要撕裂。她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儿子,心脏一抽一抽地痛,吸着气地冲他低吼,像一个刚生产完的母兽突遇猎手,一边死死护着尚且脐带相连的幼崽,一边拖着虚弱的身体龇牙咧嘴地虚张声势,“顾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时家的女儿!是皇室钦定的儿媳妇!你怎么可以动这样的心思?”
殊不知,脐带相连的幼崽早就站进了猎手的阵营,顾辞冷哼,一身气势尽显,“为何不可?何况……母亲是不是忘了,皇室已经准许时家女儿自由婚嫁了,钦定的儿媳妇这样的话,还是莫要再说了。即便要说,也该是我顾辞钦定的媳妇儿,可没他皇室什么事情。”
嚣张。跋扈。
那是曾经还未经历过胶州战役时候的顾辞,锋芒毕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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