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府上的二姑娘还在么,可否出来相见。”蒋英生用目光扫视现场所有人,心里略带嘲讽。

没想到天子脚下,人人都向往的京城之中,竟然真的能发生这种事。虽然他身为京兆府的少府尹,各宅各户的阴私事情也没少见,可是像今天这种事,还真就是第一次。

亲姨母加嫡母啊,还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竟然真的做得出来。

“蒋大人,”封星澜一把挣脱开来,冲到蒋英生面前,“大人,舍妹如今不在府中,已经被送这个毒妇,”他指向柳忆之,“被她伙同那个车夫,一同送去了忠勤伯府,大人快随我去救人。我妹妹性烈,晚了我怕就来不及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柳忆之尖叫一声,“茗玥既是我的女儿,又是我的亲外甥女,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昨晚她要悬梁,还是我让人给救下来的。谁能想到她半夜竟然买通车夫,私奔了去。姐姐啊,妹妹对不起你啊,不但没教好你的女儿,还引得你儿子怨恨,我辛辛苦苦地将他们养大,不但没有感谢,反而说我是毒妇,我,我,我不活了。”

柳忆之原地转了几个圈,然后找了一个人最多的地方撞了过去。

“夫人,夫人。”婢女们乱作一团,又拉又扯的,其中郝嬷嬷喊得最大声,“夫人你可不能想不开啊,这十几年谁看不到您的辛苦,您要是这么去了,三公子和四姑娘可怎么办?”

封荣刚刚升起来的疑心又因为柳忆之和郝嬷嬷的话熄灭,再怎么说柳忆之嫁过来也十几年了,这些年中,她操持中馈,生儿育女,同时还将原配的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而且她不只是他们的继母,还是他们的姨母,怎么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反观茗玥这几年是真的越来越不听话。就连他的话也不听,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依然是我行我素。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也怪不得别人。

想到这儿他已经做出决断,“忆之,你这是做什么,进屋休息吧,有我在,不会让人诬蔑于你。蒋大人,此事尚有误会,书房一叙如何?”

封星澜冷冷地看着父亲,心底里的希望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知道父亲近些年对妹妹的关心越来越少,但也只当他是岁数大了,精力不如从前,加之他身为监正,职责重大,子女又都长大了,关注少一些也是正常。

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狠心!

“父亲,茗玥也是您看着长大,您难道就那么不相信她的为人么?”

看到封荣不答,封星澜对父亲彻底失望,“松烟,我们走,去忠勤伯府。”

封荣怒道:“你给我站住,你现在去忠勤伯府,前途不想要了么?”

“前途?”封星澜愤而回头,“我要是连妹妹都护不住,那还有什么脸面去谈前途?”

面对这父子两人,蒋英生一直冷眼旁观,秦子仪在拜托他走这一趟之前,就已经把一切都说给他听。是以面对封荣的糊涂和柳忆之的狡辩,他半点都没有惊讶。

不过,看到封星澜后,他还是有一些触动。封星澜也算京城中有名的才子,平时端的是谦谦君子,如今再看他,一身皱巴巴的长衫,胡子拉碴,发髻散乱,双眼通红,但却是毫不在意,心里想的只有自己的妹妹。

他暗暗点头,只有这样的人多一些,才会让人依旧保持热血,不会对这个世道感到齿冷。若是他能高中进士,相信不管到哪里都能造福一方百姓。

只不过他这样去往忠勤伯府,恐怕是要吃亏。

罢了,帮人帮到底,秦子仪那个家伙向来不开口求人,如今竟然为了那个封茗玥找到他头上来,他怎么也要给点面子。

“既然封夫人不承认,那下官就不久留了,还要去往忠勤伯府问上一问,等到事情水落石出,自然还尊夫人一个公道。告辞。”

蒋英生说完就走,半点没有停留。虽然封荣的从三品的官位,比他这个五品官高上不少,但他丝毫没有卑躬屈膝的想法。这京城中王公贵族遍地都是,要是各个都要看官阶,他这个京兆府的少府尹也不用干了。

封荣看着蒋英生的背影,无力地坐在台阶之上。二月的天气还很凉,但却不想起身,只觉得身心俱疲。

茗玥的确是他看着长大,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却说封星澜刚刚走出主院,松烟就紧跟上来,“公子,这边。”他将他带向侧门,“我把刚刚你回来时乘坐的马车扣了下来,让他在侧门等候,坐车去能快一些,要是我们能接回二姑娘,也省得她回来是受凉。”

封星澜连连点头,“刚刚多亏了你。”

“公子说的是哪里话,自打小的在梧州跟了您,日子就像是跑进来蜜罐里。这些年您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我那妹妹跟在二姑娘身边,也从没受过亏待,我们兄妹能跟着公子和姑娘,是我们的福分。”

这个时候封星澜才想起杏儿,封茗玥如果是被马大壮掳走的,那杏儿呢?“杏儿如今人在哪里?”

“不知道,”松烟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色,“不过,昨天晚上她突然间来找我,要了我一套衣服穿在外面,又拿了公子您的名帖,说是二姑娘的吩咐,让她出外办事。”

骤然听到妹妹的消息,封星澜精神一振,“这是昨天什么时候的事,办的又是什么事情?”

“大概掌灯刚过,还没有宵禁。至于什么事,她却不肯说,只是让我帮她出府。”

这话又让封星澜心里沉了一下,拿了他的名帖,明显是要拜访什么人,但不好以她自己的名义。想到刚刚柳忆之的话,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说妹妹真的和那个李丰饶纠缠不请,让他帮忙私奔?

不,不可能。妹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脾气秉性自己太清楚不过了,虽然这几年因为年龄大了,他又要苦读,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但他相信,妹妹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主仆两人来到偏门,果然看到刚刚乘坐过的马车,封星澜一步跨上去,“忠勤伯府,要快。”

——

醉花楼的一间客房里,封茗玥没让点灯,身上披着一件白狐狸领的厚披风,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川流不息的行人。

今天是二月十五,月光明亮,加上又是春闱结束的日子,显得比平时格外热闹。

如果没有李丰饶和柳忆之,此时的她本应该在家里为兄长接风洗尘。

不过如今的情况她倒也并不遗憾,柳忆之这条毒蛇,早一天拔除,就早一天让人安心。

不管怎么样,比起前一世,可是好太多了。

算算时间,兄长此时应该已经从贡院出来回到家里。前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在被关押的那间小院里苦苦地算着时辰,想着只要兄长从贡院出来,就会来救她。

然而等到月上中天,她也没有等来任何一个人。

那个时候,说不绝望,或是不恨,是假的。

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没有寻死觅活,反而是继续等待,她相信哥哥不会放弃她,只是有事耽搁了。

家里的下人全都是柳忆之一手提拔起来的,她竟然能把一个嫡女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府去,那想要困住封星澜一个书生,实在是太容易不过。

只要哥哥能腾开手,一定会来救她。

除此之外也,她也不想让柳忆之的阴谋得逞。柳忆之越是希望她赶紧死掉,她就越是要好好活着,活到她能报仇为止。

这一次,她生怕封星澜出不来,便又去求了秦子仪,让他将夜里抓到的马大壮送到京兆府,再由京兆府出面前往家里询问,也不用真的抓人或是如何,只要有这么个消息,就足以让哥哥出来。

出来后的封星澜必然会去忠勤伯府要人,虽然肯定是要不来,但也要让他闹上一闹。京兆府也要派人去忠勤伯府询问,同样只是询问就好,不必起什么冲突,也不必有多强硬。

白天忠勤伯府的人强闯客栈的事情应该已经闹开,只要稍加引导,人们自然而然就会去想,既然那封家女是“自愿”私奔而去的,那这京兆府前去询问又是怎么回事,白天里又嚣张又隐蔽地找人是怎么回事。

在百姓流言、京兆府、封星澜三重压力下,李丰饶应该已经意识到他的计策不仅不会成,可能还会把自己甚至是这个忠勤伯府搭进去,而为了摆脱这些他必然要进行一些行动。

到那时,就是她可以露面的时候了。

至于封星澜,封茗玥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与他见上一面,一来可以让他安心,不会在这几天都处在痛苦之中,毕竟她自己体验过那种煎熬的滋味,一点都不想让哥哥再体验一回。

二来,也可以让封星澜在家里为以后的事情多做些准备。

方法也不难,只要自己写张纸条,让人扔到封星澜的马车里,就能引他来相见了。

这个计划做起来并不费劲,在她意识到秦子仪有着比她想象得更大的能量时,就立刻开始谋划起来。

只是,接下来的每一步她都需要秦子仪的配合,而秦子仪会帮她么?他已经救了自己,又庇护了她一晚,甚至还把本是用来对付端王的计划挪过来给李丰饶下套。

他已经帮了她太多太多,如今这个计划是不是得寸进尺?

可是,以她如今的能力,想要达成目的,就只能借助外力。

之前她有想过,等到离开秦府,就让杏儿给钱采薇送信,从她那里得些助力。

但在秦子仪帮她坑过李二之后,她就意识到秦子仪可比钱采薇有能量多了。

最终她还是决定再求一次秦子仪,大不了就是被他拒绝,然后再去找钱采薇。

如今还太弱,想要尽快的扳倒柳忆之,就只能做一株依附于别人的菟丝花。不过她相信,她不会永远这样,有过前一世那种惨痛的教训后,她已经明白,这一辈子若是想要过得安稳,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

她再也不会把人生的主动权交给别人了,扳倒柳忆之就是她自主起来的第一步。

在见秦子仪前,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自己能有什么回报秦子仪。

要不就任他提条件吧,只要不影响到封星澜,无论是什么她都答应。

然而,秦子仪在听完她的计划后,只是迟疑了那么一小会儿,像是在盘算她的计划行不行得通,然后就点头答应了。

他答应的是那样的干脆,以致于封茗玥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甚至还让她有点心慌,觉得秦子仪是不是有什么连她也想象不出来的惊天大阴谋。

冷静了几息之后,她下定了决心,如果日后真的有什么大到难以想象的阴谋,她就自尽了事,反正现在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等她一死也就一了百了。

虽然这样有点无耻,但她又不是君子,孔圣人都说她难养了,那就让她难养一回吧。

“日后将军若有差遣,茗玥必当万死不辞。”她还记得自己说这话时的心虚。

秦子仪勾了下嘴角,用那颗闪着红光的眼睛看了看她,“脑子不错,胆子不小,就是谎话说得太拙劣,日后抽时间多练练吧。”说完,转身就走,留她一个人在那里七上八下。

即使是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封茗玥回想起秦子仪的那个眼神时,仍然觉得心脏噗噗乱跳。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

至于秦子仪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她,她已经不想了,就当那人也想为自己出口气吧。毕竟李丰饶盯上她也是为了向自己的主子献媚。

打了主子的狗,也就相当于打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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