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剑首是怎样的人呢?”
在去往另一座浮岛的路, 御羽心抱着怀中的七弦琴,就好像每一个会对传闻中的剑首到好奇的弟子一般,向带领自的教习轻声询问道。
教习显然也知之甚少, 他只负责将被挑中的弟子送到剑首那里, 至于剑首的身份和面目, 以及那些弟子之后的去向,他都一概不知。
但御羽心询问时,澄澈的目光中带着分单纯的好奇,让人不忍心拒绝, 以免让这张出尘绝『色』的脸浮现出微微失落的神情。
原本教习对待这些弟子的询问时应当一概闭口不言,但他回想那位剑首令人窒息的威压, 再次看向御羽心时心中难免产生分不忍。教习略微踌躇一番,便对她说:“我也从未见过剑首, 只知道他是擎苍剑阁一位不出世的前辈, 近来才刚刚出关,只不过因为修炼走火入魔,所以头脑好像有些……”
御羽心眨眨眼睛,微着说:“所以, 剑首是一个疯子吗?”
教习当即看了她一眼, 止住了她的,道:“不可妄言。剑首在剑阁中地位超然, 连阁都要敬他三分, 今后侍奉剑首时, 你更要谨言慎行。”
“知道了。”御羽心从然如流地点了点,又不动声『色』地捡了对方里的漏洞,再次询问道:“教习先生方才说,剑首是近来才刚刚出关的, 那么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擎苍剑阁闭关吗?”cuxi.org 猪猪小说网
教习回答道:“不,剑首之前在外游历,回到剑阁已闭关百年有余。”
御羽心说:“原来如此。”
一番简单交谈之后,教习便带着御羽心登了另一座浮岛。这座浮岛设下了九结界,层层禁锢,每一层不光用了精妙绝伦的仙道术法,还用了其他不同于仙道的阵法,每层结界相互加固,不光从外面难以突破,从里面更是难以冲破结界的封印,这九级别的结界术法将这座浮岛内外彻底隔绝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御羽心粗略看了一眼,在这九结界之中,有些还是出自悬霄宗的仙术阵法。
教习动解释说:“这是阁连同其他长老一设下的,据说剑首出关后功体太盛,剑气溢,为了防止剑首的剑气无意中伤到其他弟子,阁才特地设下了这座浮岛的结界。”
闻言,御羽心又了来,说:“听去这位不像是德望的前辈,更像是一名被□□于此的囚犯。”
教习更是觉得她口无遮拦,于是面容严肃地再次提醒她:“不可妄言。”
紧接着,教习便递给了她一块玉牌,告诉她凭借这块玉牌穿过九结界后,浮岛内自会有其他弟子接应她。
御羽心抱着七弦琴,拿着宛若通行证一般的玉牌登了浮岛,又穿过一层比一层禁锢更深的九结界,终于一个人来到了浮岛内部。随后,只听见“咔嚓”一声,她手中的玉牌迅速地消散了所有的光泽,面离开了蛛网般的裂缝,很快便化了齑粉,从御羽心的指缝间落了下去。
御羽心明白了:原来这是一次『性』的。
而且这座浮岛只进,不出。难怪那些弟子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么那些弟子都去哪里了呢?
很快,御羽心就知道了答案。
从岛外看,这座浮岛里面玉宇琼楼,矗立着雕梁画栋的神仙宫阙,遍地繁花似景。然而一旦穿过那九结界形成的屏障,登岛之后,就会看见这里面呈现出迥然不同的、荒芜破败的景象——乌云蔽日,冷风萧肃,断壁残垣,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凄凉的废墟。
而所谓接应她的“剑阁弟子”,也都是一些披着少皮囊的魔族。
看来,不光是寂月城里面生活着魔族,就连为仙门的擎苍剑阁里也混进了魔族。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现在控制着整个擎苍剑阁的已经是赦罗了。
这些披着少皮囊的魔族一看见御羽心,就隐约流『露』出垂涎的眼神,不知道是在馋她的皮囊,还是馋她的身体——字面意思解。
不过显然他们无法表现得太过出格,老老实实地带她去了一处阴森可怖的宫殿,而御羽心也装没有现他们的破绽,乖巧顺从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剑首就在里面。”
其中一名面『色』诡异苍白的“少”抬手指着宫殿,用低沉嘶哑、偏向中『性』的声音。
随后,他们仿佛敬畏着什么一般,不敢前半步,只用幽幽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御羽心,无声而诡异地催促她快点进去。
御羽心了,她抱着琴,走进了宫殿。
宫殿寂静无声,空无一人。空气中潜藏着静默的魔气,和随时随地都会苏醒、暴猎杀的剑意。
宫殿的地面塌陷了下去,下面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御羽心放出一缕神识,宫殿周围和方都丝毫没有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有下面传来了微弱的、若有若无的气息。
她想了想,立刻跳了下去。
地面塌陷了约有十丈之深,待到御羽心脚尖落地的时候,原本漆黑一片的周忽然无风自动,数十根火烛悄无声息地燃了来,照亮了这下面的景象。
于是御羽心便看清楚了这是一个类似于圆形石窟的地方,唯二的光源,除了周围微弱的火烛,就是头顶方投下来的一缕昏暗的、冰冷的光线。借由这些,御羽心的目光一一掠过印刻在周围石壁密密麻麻的、杂『乱』无章的剑痕,散落在地的尸骸,后落在一个人的身。
这个人满身血污,蓬头垢面。他双手双脚、肩膀和腹部都被刻着符的巨大锁链所穿刺,这些锁链隐约泛着暗红『色』的微光。
他乎被这些穿透了身体的巨大锁链吊着跪坐在地面,地面堆满了尸骸,而在尸骸之下,是一个涂满了血迹的阵法。阵法的符从他的身延伸出来,印刻在地面,以他为中心向周交缠着蔓延出去。
每个结界都会有一个阵眼。
而他就是设在这座浮岛九结界的阵眼。他被困在了这座浮岛,更是被自困在了这座浮岛。
御羽心觉得自说得不错,这不就是被□□来的囚犯吗?
对方低垂着头颅,半阖着眼睛,呼吸浅而平稳,好像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恍然不觉,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御羽心默不声地走了过去。
他跪坐在地,一身的血污,其中有他自的,也有别人的,因为长时间凝固在身而散出一阵腐臭的味道。对方披头散,囚首丧面,衣衫褴褛;而御羽心却风光月霁,仿佛踏月而来的神。
御羽心仿佛然不嫌弃对方一般,伸出白净而纤细的手指,抬对方削瘦的下颌,垂眸,注视着他那茫然、涣散,犹如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一般的双眼。
御羽心只觉得时间的确已经过去太久了。
“我们又见面了,师兄,”御羽心轻声细语地说,“你还认得出我吗?”
“师妹,我头痛。”
周流拉着御羽心的衣袖,小声说。
“头痛?”御羽心觉有些奇怪,但却并没有多想,只是猜测道:“为什么会突然头痛?昨天没睡好?还是经书读得太多了?”
周流神『色』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清俊的脸略显苍白,眼下呈现出淡淡的青黑,显然饱受困扰,看去有些精神不济。周流喃喃道:“我,我一直听见有声音在我耳边说……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东,很吵。”
御羽心想了一下,建议道:“那待会儿去找灵均长老吧,让他给你看看。”
周流却又像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他犹豫着,觉得这样拒绝御羽心的建议不太好,但又实在有些抗拒,只小声说:“……我不想去看病。”
“但是你让我去,”周流立刻说,“我就去。”
御羽心无语了:“……你不想做的事情,为什么我要『逼』你。”
“那我给你吹首曲子吧,”御羽心又说,“你想听什么?”
御羽心修习的功法本就有抚人心神的功效,不过现在她没有带琴,只随便从树摘下来一片叶子。周流用衣袖将她摘下来的叶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一边递给她,一边说:“什么都可以……我都喜欢听。”
周流虽然『性』格腼腆,但说却颇为直白。然而他将说出口之后,又极容易到羞涩和难为情,往往别人还没觉得有什么,他自倒是一个劲儿的害羞来了。
就像是此时此刻,他刚说了“我喜欢听”,就反应过来这样的措辞未免过于大胆和引人误会——当然,这也没什么可误会的——然后便微微红了脸,他心思敏,下意识地就去偷看御羽心的反应,见她似乎是觉得自的这句或许只是普通的赞美之词而不为所动,很快就受到了些许失落。
御羽心完不懂怀春少男的纠结。
她嘴唇抿着叶子,很快,一首轻快婉转的曲子就响了来。
周流只懂剑,不懂音律,他愣愣地盯着御羽心的侧脸,半晌后才羞涩地了,说好听。
“我以前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周流问,“师妹,是你自的吗?我是不是第一个听这首曲子的人啊?”
御羽心朝躺在手心里的叶子吹了口气,叶子很快就从她的掌心里晃晃悠悠地飘走了。她诚实地回答说:“不是,这是黎放教我的,据说是北境那边的民歌。好听吧?”
周流:“………………”
“哦……”周流漆黑的瞳孔一动不动,他张了张嘴,却然不知道自应该说些什么,“哦。”
悬霄宗一向跟宸星道府交好,互有交流往来,而黎放正是宸星道府脉的亲传弟子。
在一次脉带着徒弟亲自前来悬霄宗登门拜访中,周流跟黎放成了朋友。周流『性』格腼腆又孤僻,比结交朋友,他更喜欢跟御羽心待在一;而黎放则是冷寡言,让人一眼看了就不敢轻易接近。
两人之所以会成为朋友,只是因为周流见过了黎放的刀,黎放见过了周流的剑。
黎放是北境黎家的继承人,又是宸星道府脉的亲传弟子;而御羽心是悬霄宗掌门的儿,又是疏和仙君唯一的徒弟。两个身世背景相当的人也顺其自然地认识了。
周流总觉得黎放对待御羽心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他一边认为黎放是自唯一的朋友,一边又用鲜为人知的、异样的、藏着嫉妒的目光审视着这“唯一的朋友”,并为自的卑劣、敏和下到难以言喻的羞耻。
或许是他想多了呢?
或许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呢?
周流忍不住这样猜测道。
可是黎放的举动打碎了他的猜测。
在离开悬霄宗,返回北境的前夜,黎放托他将一支竹笛转赠给御羽心——这支竹笛是他自做的,周流想,黎放以前肯定没有送过任何一位姑娘礼物,并且由衷地为此到难为情,只委托其他人将礼物送出去。
可是他找错人了。
“……师妹,”周流冷不丁地说,“你和黎放的关系,很好吗?”
御羽心想了想,觉得关系有多好倒也不至于,但也不算太差,便回答道:“还行吧。”
周流却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只觉得吵。
他皱眉,清俊的脸更添一分纸一般的苍白。他痛苦地按住额头,再一次说:“……师妹,我头疼。”
御羽心掐了个净身诀,让意识不清、浑浑噩噩的周流变得干净而整洁。
他看去消瘦了很多了,脸『色』苍白,眼下透着深的青黑『色』,应该是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因为长时间的意识不清,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生人勿近的气质,他涣散的目光逐渐清晰了来,漆黑的瞳孔神经质地颤动一下,才缓慢地将目光移在御羽心的脸。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御羽心,犹如一个不识字的乡野村夫正在努力识字一样,仔细而认真地辨认着御羽心的脸。
“师兄,”御羽心问,“你头还疼吗?”
周流:“……”
周流怔怔地看着御羽心的脸,用没有情的声音毫无伏地回答说:“师妹……我头疼。”
御羽心知道了。
周流没有认出她是谁。
尽管他已经认不出她是谁了,但还是会下意识地把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少,都当成是师妹。
“放心,很快就不疼了。”
御羽心这么说着,伸出手去,抚在周流的头顶。周流恍然不觉,仍凭她随意动,御羽心仔细『摸』了『摸』,果不其然,现在他的头顶,有五处小小的凸,如果不仔细查找,根本现不了。
那是五根打入周流脑子里的『迷』神钉。
……对,没错,还是御羽心她爹,御寒清动的手。
为了增加镇派之剑太岁的威力,御寒清不惜将魔尊的手骨熔进了剑中,而周流本就是半魔之体,体质无比适合已经成了魔剑的太岁,他拿着太岁,修行更是一日千里——只是身魔『性』更甚,乎到了快要掩藏不住的程度了。
而御寒清为了更好的控制周流,给他的脑子里打入了驱使傀儡所用的『迷』神钉。
御寒清就是想让周流变成一具供他驱使的傀儡。
一根『迷』神钉就足以让金丹修士神志失常,更何况是五根呢?
周流不疯都没道。
御羽心想把他脑子里的『迷』神钉取出来。
可是周流察觉了她的动,他缓慢而迟钝地抬眼睛,漆黑的瞳孔颜『色』更深,消融了所有渗进去的微光。
他目光诡异而幽怨,声音艰涩地道:“师妹……你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