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夙骑上马, 星夜兼程,没有准确的目的地。
于清晨时分,她站于山崖边缘, 吹着初春带冷意的微风,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 长松了一口气。
她将瓷瓶中的隐匿丹倒出一颗, 凝着那黑色丹药看了良久, 最后,仰头吞服而下。
咽下后,她嘴角勾出一抹久违的由衷的笑。
从今日开始, 从现在开始,总算是能和过去隔断最后一点联系了。
她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丹药吃下后,所需要承受的苦痛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这世间唯一吃过它的蝎赤真人, 也因受不了折磨自尽而亡。
寒夙并没有自信能够与隐匿丹抗衡, 只是没了别的选择余地,曲念横竖不会主动离开, 那离开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尽管风险很大, 尽管很有可能会步蝎赤真人的后尘,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吃下了它。
比起死亡,寒夙更害怕曲念的纠缠, 那是比死亡比身体上的折磨更可怕的东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寒夙是真怕曲念了。
隐匿丹的副作用, 在服下的那一刻便显现了出来,药效立现,隐匿去了行踪的同时副作用也伴随而来。
寒夙皱着眉头, 咬牙,忍耐着,忍耐着,忍耐着……
身体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它们缓慢的啃食着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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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不断从额头冒出,寒夙向来淡然的面庞,逐渐扭曲。
她跪倒在地,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心口,压抑的嘶吼出了声:“啊!啊!啊……”
一口鲜血涌出,人倒在地上,因疼痛而抽搐不止,痛到连喊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无声的张着嘴,眼神渐渐涣散无神。
这副作用才第一次发作而已,以后会一直伴随,每到月圆之夜更为严重,万虫噬心。
无休无止,直到人撑不下去为止。
难怪蝎赤真人会选择自我了断,这感觉,确实,生不如死。
再贪生的人,在这种折磨下,也很难有活下去的意志力。
但寒夙不后悔,时至此刻,依旧不后悔。
痛吗,当然痛,但这种痛不及曲念刺来的那一剑。
远远不及,万分
之一都不及。
***
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到脸上,过于刺眼,曲念这才幽幽从床上转醒。
宿醉过后,头不可避免的有些疼,她揉了揉太阳穴,闭目运转体内灵力,将头疼感驱散。
待到身体不适消散后,她长吐一口浊气,下床穿靴披上外裳。
整理衣服时,发现时常挂在腰间的白玉笛不见了,曲念心生疑惑,是师尊拿走了吗?
醒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寻寒夙,但这次她没有急匆匆去寻,而是慢慢悠悠的整理好自己,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润了喉解了渴,这才不慌不忙的推门出去。
许是花灯会上得了寒夙的保证,心里有底了,也就没那么慌张害怕了,反正师尊答应过自己,不会抛下自己,师尊从不说谎的。
曲念走到寒夙房门前,抬手敲门。
“咚咚咚”敲了三下,没人回应。
曲念秀眉微皱,试探的唤了一声:“师尊。”
依旧没人回应,“师尊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
说罢,曲念直接推门而入,门没有锁,很轻易就被推开了,
曲念环顾一圈,屋里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折叠整齐,曲念伸手触了触,冷的,床上的人应该起来很久了。
也是,现在都日上三竿了,师尊又不是个会赖床的人。
既然不在房间,那她人去哪了?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曲念心中一喜,刚要唤师尊,结果一转身就瞧见店小二在门口探头探脑。
这店小二带着个黑布帽,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眼睛极小,看着贼头贼脑的。
曲念凝向他,眼神冰寒。
店小二赶忙收回探出去的头,转身就要走,边走还边抚了抚心口。
“站住。”曲念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
店小二吞咽一下,缓慢转过身去,强自镇定道:“姑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曲念问:“有看到我师尊吗?”
店小二不敢隐瞒,如实回道:“昨夜就出去了,在那之后就没见回来了。”
昨夜就出去了?一晚上都不在,曲念眼皮不受控的跳动几下,原本安定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店小二张口欲要再说话,可见曲念面色阴沉
,到了嘴边的话也不敢说了,话转了个弯,变成了:“姑娘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曲念再说话,转身就小跑走了,生怕多逗留一会就会出事一样。
曲念聚气凝神,发动寻人咒,可她连着发动了三次,那团应该要引领她去寻人的红光却始终不动弹。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结果都是如此。
曲念感知不到寒夙的存在。
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感知不到,除非人死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曲念就猛的摇头否定,怎么可能,师尊怎么可能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可能吗?
曲念手微微发颤,眼睛剧烈的眨动着。
曲念如同魔怔了一般,不停的发动寻人咒,哪怕明知没有用,也依旧不肯停歇。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她的眼睛全然被黑雾笼罩。
店小二一跑回来就端起桌上的茶壶,一口气喝了大半壶。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渴成这个样子?”老板娘停下拨算盘的手,抽空看向他。
店小二放下茶壶,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掌柜的,不是我夸张,就住天子号厢房的那位,我刚被她盯上一眼,背后就出一身冷汗,我话都不敢说了,很是渗人。”
老板娘手搭放在算盘上,回想起了这姑娘第一次来客栈时的场景,还记得她当时喝醉了,自己上手扶了一下,结果差点就被她扭断了手。
后来为了包下客栈,又强势的将所有住客赶走,桩桩件件都直指了这人不是个好惹的存在。
老板娘翻看账本,继续拨弄算盘,拨弄得“啪啪”响,“你少在她跟前晃,不想惹祸上身的话。”
“也不是我想去晃,主要是,”店小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这东西是寒姑娘让我转交给她的,刚刚本是要给她,但是没敢给。”
老板娘下巴点了一下,示意道:“放那吧,我待会得空了替你去给她。”
店小二讪笑,“谢谢掌柜的!”
店小二将信件放下,如负重释。
这才刚放下,一个人影忽的闪现而至,她一把抓着店小二的衣领,将人提溜了起来:“我师尊去哪了,
你刚刚在房门口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你把我师尊藏起来了!”
人被提起来,衣领勒住了脖子,店小二呼吸不畅,窒息感让他疯狂拍打曲念的手。
曲念眼睛猩红,眼神狠厉,一副你要说不出个好歹就要了你的命的架势。
老板娘躲到柜子后面,战战兢兢,本是想跑的,可见自家店小二就要被她给活生生掐死了,不得已之下,状着胆子出声:“姑娘,有话好好说,凡事都能商量……”
曲念瞥了一眼老板娘,老板娘喉头滚动吞咽一下,有些后悔刚刚出声了,现在这情况怕是引火烧身了。
果不其然,曲念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如同丢垃圾一般一把将店小二丢了出去。
店小二被摔在桌子上,桌子“啪”的一声,四裂开来。
店小二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曲念朝老板娘走近,老板娘背抵着柜子,退无可退。
“姑,姑娘,你要做,做什么?”老板娘说话结巴了起来。
曲念冷冷看着她:“那你说。”
老板娘额头冒出冷汗:“说什么?”
曲念掐住她脖子:“说!我师尊去哪了,你若不告诉我,我便杀了你。”
掐着她脖子的力度不断加深,老板娘面颊涨红。
“她给你留了一封信,留了一封信。”老板娘费力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曲念冰冷的神色稍缓,掐着她脖子的手也松了力度。
老板娘得了自由,捂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疯狂呼吸。
“信呢?”曲念迫不及待的伸手。
老板娘根本不敢耽搁,拿起柜台上的信就连忙递了过去,生怕递晚了她又发狂要杀人。
曲念一把夺过信,许是太过着急,纸质的信封她扯了好几下都没能扯开。
手在微微发颤。
老板娘趁着这空隙,蹲下身子,从柜台底下钻出去,逃走了。
曲念一心扑在信件上,老板娘是留还是跑她根本就不在意。曲念深吸一口气,闭目冷静了一会,重新睁眼去拆那信封。
纸上字迹工整娟秀,字如其人。
寒夙只留下一句很简单的话:我走了,见此信,望你不要再寻,也望你莫要伤及无辜。
寒夙预想到了曲念会迁怒他人,而这首当其冲的迁怒对象自然就是离得最近的店小二和老板娘,故此她特意留下了这封信。
而事实是,寒夙的预想十分准确,若不是这封信,店小二和老板娘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实在难说的很。
曲念握信的手缩紧,眼眶红了一圈,声音哽咽:“你骗我,你说过不丢下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