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水喝够了,捧着水杯在手心里左右转动,傅玄钦看见了,将水杯从她手中接过,摁了摁盖在她身上的被褥,怕她着凉又往上拉了拉。
“要不然我帮你把卓护士长叫过来?”
被他接二连三的动作给惊着,殷错一时间感慨良多。
从来就只有自己照顾别人的份。
虽说他们名义上都是看病救人的医生,可有些时候事情找上门来,苦力活她都得干。
记忆最深刻的是某位八十几岁的老太太上厕所起不来,她丈夫犹犹豫豫地上值班室找她。
儿子在外地打工赚医药费,老人又舍不得花钱请护工,这种时候就是体现医护一家亲的时候。
这好像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别人照顾。
这种感觉还挺新颖的,怪不得有钱人都爱找护工。
殷错连连摆手又摇头,分外坚定道:“她今晚不用值班,要不然早闻风而动了。”
叫她过来不过是徒增担心罢了。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是那些阻断药的副作用罢了。
傅玄钦看了看她,从眼睛到嘴唇,一遍一遍描摹着,思索着,顿了顿又问:“你气色不太好,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殷错脑袋有一瞬间转不过来,心底还纳闷地想着这个人怎么时时刻刻就只关注着吃这个事上。
难道她看起来是很缺那一口吃的?
这点小恩小惠就想让自己沦陷?
那他可用错法子了,她又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小女生。
但她还是更倾向于这个榆木脑袋只晓得用这种笨办法。
实在是眼前这个人太木了。
她承认自己已经够少言寡语,可傅玄钦在这种程度上比起自己更甚。
他就差是个哑巴。
这么一思索的功夫,大哥便已经快要走到门口去了。
殷错灵海一震,急急忙忙就将人给喊了下来。
“别。”
她还在发高热,这人一激动,挣扎着要下床来,整个人也突然地就头重脚轻,晕天黑地的,差点从病床上跌下,最后还是抓着傅玄钦的手才堪堪缓住。
殷错喘了几口气后,抬眼觑他,“大哥,你是不是忘记你做什么工作的了?”
傅玄钦:“没忘。”
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还真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殷错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心底为他那位经纪人深深地默了一下哀,道:“我真没事。”
“不过,你经纪人呢?”
“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把我送来医院?还任由你在这里陪护?”
“是你和他一起送我来的吗?”
“没被奇奇怪怪的人拍吧?”
“你们这也太敢了吧。”
殷错问题一箩筐,睁着眼睛等答案,就是没等到他回答。
殷错又想叹气。
还不如他经纪人或周延义来得有趣。
傅玄钦:“除了这些,你就没其他什么想问的?”
殷错语气一顿,心底长泄了一口气。
她在盼着什么呢?
傅玄钦肯定是那种被拍了也无所谓的人。
何必问他,林冲不在这里便说明了答案。
估计在那个地方抱头痛哭呢。
殷错竟然莫名地就和他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找艺人这种事还真是个技术活,别光看人家长得好看,根本没啥用。
关键时刻,一个听话懂事有事业心的艺人总要比那些个好看的发展得好呢。
殷错靠在床头,摆手长叹,正想说让她自己一个人呆着就好,不需要陪护,却见傅玄钦拿来几颗药。
“方才你睡着时刘主任过来了,叮嘱过我让你醒来吃药。他还说你要是再因为副作用难受的话,也要忍一忍,熬过这几天便好了。”
他的声音清冷,他的神色也很冷静,淡淡的,距人与千里之外,可不知为何,殷错却彷佛能从这几句话中察觉出他对自己的怜悯与同情。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总觉得别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自己。
殷错眨眨眼,就差把床褥扯到脑门上盖住自己。
她竟然被同情了?
她可太讨厌他看自己的这种眼神。
傅玄钦蓦地低下眉眼,将药放在一旁:“你要是觉得丢人我就不问。”
殷错可禁不住别人当面污蔑自己,瘪了瘪嘴道:“我哪里觉得丢人,我不想说是害怕你们怕我。”
“这有什么可怕的,你也是被别人害的。”
傅玄钦语气骤沉:“何况,你会没事的。”
殷错总算是听着一句顺耳的话,点点头道:“对,害人的那个绝对不可能好过。”
傅玄钦忽然一笑:“所以你最近和殷素年联系,又找周延义也只是因为这个?”
殷错古怪地看了看他:“所以,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你不是在拍戏吗哪有时间关注这些?”
“你睡着的时候,听了不少八卦。”顿了一瞬,他薄唇轻挑,还说:“可以编电视剧了。”
殷错白眼回他。
嘲笑自己走霉运倒没关系,但同情的话,那真的就大可不必了。
不过说通这个事后,殷错倒不介意他总在自己跟前飘。
鞍前马后,忙东忙西。
她突发奇想说想吃烧烤了,那人就说要出去给她买。
不过殷错还是挺操心林冲的身心健康的,所以趁着傅玄钦自告奋勇出门后,便溜达出病房,想找自己同事,看看最新的微博娱乐板块。
只是,占据头条的却是陈百戈被爆约粉,私生活混乱。
太阳底下就没有什么新鲜事了。
毕竟人家哥哥也都快迈入四十岁的大门,怎么可能一直清心寡欲?
殷错期待的还是当初那个被搞大肚子的未婚小姑娘勇敢起来去把坏人绳之以法。
那是她实习的头一年碰到的。
只是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证据没有,当事人自己想要息事宁人,她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上窜小跳的也没什么用。
再往下溜达两圈,只有傅玄钦新戏杀青的剧照。
看来还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殷错刚想转头回房间休息,余光偶然瞥见楼道口似乎什么熟悉的身影一掠而过。
她小跑两步走上前去,果真是她那位好邻居的经纪人正抱着笔记本敲着键盘,看上头那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匿名在给某个营销号爆料。
这料还有些年岁了。
越看脑袋凑得越近,越近越是一脸惊诧不已,殷错不由出了声,指甲跟着戳了一把林冲后背。
“你咋知道那么多的?”
林冲恍如惊弓之鸟一般,全身毛发都快要竖起,待看清楚是自己后才忙抚着心口不停安慰。
“吓死我了你,走路也不出一声,要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殷错抓过他笔记本放在眼前细看,的确是当年那个未成年小姑娘的料。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会无端把这个事挖出来?
殷错面无表情地盯着边上这人:“不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林冲故作玄虚,抱臂而笑:“医院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医院里八卦传得是快,尤其那些毁三观的。
但这个事殷错当年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可是承诺过对那姑娘保密的。
“你问的谁?”
殷错问他。
林冲抿了抿唇,心虚地挪眼:“你警察啊?多管闲事!”
“谁管你从哪得来的这些,但有个地方错了,这里,时间错了,是19年的十一月。”殷错指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某处,指点纠正。
林冲脸色讶然:“怎么可能,病例上都清清楚楚写着时间。”
说着这话又去打开图片仔仔细细比对着各个细节。
刚一截开那张病历表,便恍过神来是自己上当受骗。
殷错倒也没想到会是当年那个受害的小姑娘迷途知返,道:“受害者亲自找你了?”
林冲不情不愿道:“你这个可真狡猾,钓我话,难怪傅玄钦会折在你手上。又不是只有你知道当年那些事,我好歹作为陈百戈经纪人,也曾助纣为虐过,那姑娘想明白终于要铲奸除恶了,我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一把,怎么对得起我被踢出去的那口憋屈气?”
话至此才想起问傅玄钦的下落,“对了,你怎么出来了,傅玄钦呢?”
殷错淡淡道:“他说去买吃的。”
“我草,你就不能早点说,他要是再被拍到,我忙前忙后好不容易转移视线就白费功夫了。”
林冲脸色大变,丢了电脑,气冲冲就追了出去。
殷错托腮在楼梯口坐了下来,看着他留下的电脑偷笑。
娱乐圈果然没有一个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