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报了警后,警察将早已失了理智的王蕊母亲拷走。
被带走时她嘴角似有似无的浮出那点阴鸷的嘲讽,更让殷错肯定自己的猜测。
殷错第一次感到人性会有这般的恶意和可怖,就为了对付自己无所不有其极。
法医从电梯内拖出那具血迹斑斑的尸体,疑似死者母亲的女人痛哭到失声晕厥。
殷错被卓青扶着离开时,方阙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来,一直问她有没有事。
只是这声迟到的担忧被卓青狠狠地破口大骂,直将对方给贬得无地自容。
殷错已经没有力气去理这对夫妻。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
事已至此,清洗身上血迹比质问更为重要。
······
卓青之前就说过,可如今果然是害怕什么来什么,之前看到她被抓伤的手背就担心她职业暴露。
现在好了,可真倒霉透顶,这种万分之一的概率也给她碰上。
不禁心想她这辈子还真是倒霉透顶,霉运缠身。
这辈子没有家人已经够惨了,年纪正好的时候却逢遇这事。
卓青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还没开口便已经落泪,心底暗想着一定要什么事也没有。
“王蕊受不住毒瘾发作又寻死觅活了,刚好方阙出门给母女俩带饭时就听见那对死者父母在说王蕊的事,两方人这才吵了起来。“
“说你什么好,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做什么?“
方才的情况混乱不堪,保安根本拦不住一个发疯的母亲。
一心要让这个毁了自己女儿未来的男人付出代价,所以一刀一刀刺下来的时候根本不加犹豫。
殷错不明情况却还下意识去拦那疯狂女人手中的刀,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想以卵击石,那不就是自寻死路。
要不是还有几个热心大哥的帮助下,把人制服了,真说不准会发生是什么事。
卓青想到方才她那冲动的举动依旧心有余悸。
“你说你自己冲上去挡什么挡,知道那人是谁吗?值得你这样拼命。”
殷错额角一抽一抽地发疼,后悔至极:“你也别骂我了,我都快抑郁死了。”
要早知道那男人跟王蕊之间什么关系,要早看清楚行凶的人是谁,她自然是有多远滚多远,在一旁看好戏,哪里会掺和这一家子的破事?
当时情况发生得急,她都没看清楚持刀的人究竟是谁呢,只下意识地去救下那人,没有想过任何理由,也没考虑任何后果,只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
刀子也就是那一个瞬间捅向男人心脏的。
滚烫的血液喷溅在她脸上的,如今造成的这后果却不是她足以承受。
即便自己面上极尽淡定,心中却害怕至极。
之前便有实习小护士因为不慎职业暴露,难以承受心理压力选择自杀。
殷错当时不会懦弱地寻了短见,可她也真害怕自己不幸感染。
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卓青手忙脚乱地给她清洗脸上被污染上血渍的皮肤和眼睛,检查她身上是否还有她没注意到的伤口,又去看她手背上的抓痕。
可那次经卓青提醒过一回,殷错已经给伤口处理过。
而且伤口处很浅,已经结痂,上了止血胶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对。
只是卓青依旧不放心,即便自己之前处理过类似的例子,可这一会她却全然没有自己的理智判断。
咨询了好几个相关专业的医生,得知在少量艾滋病患者的血液或者不新鲜血液在及时清洗过后一般也不能穿过痂皮。
最让她后怕的,还是担心血液进入眼睛。
院里这样一番大动静下来,刘一刀到底还是得知了,将她狠狠骂了一顿,嘴硬心软地拉着她去做申报和各项检查。
原本还能在卓青面前极尽冷静的她,在多番教育下到底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她哭,倒不是因为害怕自己真的也生了病。
她只是怕,这辈子要是连医生都不能做了,又能靠什么谋生。
好像她的一辈子,除开急诊室外就没有其他什么能做的事了。
她其实也没多喜欢自己这份工作,熬夜加班太累太苦,她其实一辈子好吃懒做也不怕坐吃山空。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结局对于她而言太憋屈了。
她连想要报复的那些人下场都没有好好看着呢,自己就先倒下了,不更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就算真的不幸走到那一步,她只要好好吃药好好治疗也会好的。
是的,只要好好按时服药定能无事。
现代科技那么发达,她这次也算是工伤,还不至于无可救药便被放任不管。
可那些药好难吃的。
当初实习小护士便因为那些药恶心到反胃,承受不住歧视的压力才离世的。
殷错一时忍不住让眼泪夺眶而落,可她性子也偏执,她哭也只是咬着唇,压着声,趁人不备时才偷偷抹去眼角泪渍。
上报院感,提交各项资料,做了一系列检查,接受阻断治疗,刘一刀按压着心头的惊悸时,回头时便见她呆呆地望着一旁黑怔怔的夜色。
她这一路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话,只静静地听着各项安排和检查。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院里碰到的意外多了去,你这才哪到哪。”
刘一刀其实也是个话少的人,让他安慰一个小姑娘也挺为难他一个大男人。
殷错抿了抿唇,问:“那我还能回来工作吗?”
这个时候还能把打工魂牢牢刻印在使命里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刘一刀哭笑不得:“放心,先休息段时间,等结果出来,很快的。”
殷错点点头。
又想哭,强压着眼泪,跟刘一刀说自己去厕所一趟。
刘一刀看着她背影,心头不是一番滋味,却见不远处的卓青隐在墙角抹眼泪,一阵叹气道:“安慰安慰她啊!检测结果都没定性你就先哭起来了,我不想好好的苗子就因为这件事一蹶不振。”
卓青便只能使劲擦擦眼泪,强忍着让自己笑一笑,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知道,可是,可是当时那么多血……”
······
即便是在镜中却还彷佛能看到被鲜红血浆包裹时候的自己。
殷错一开始还当是自己没洗干净,用力擦洗了几遍,纸巾狠狠措拭着被血浆喷射过的地方,可却什么都没发现。
揉了几下眼睛后再看着镜中自己,殷错颓败地将手垂下。
也真是魔怔了,看什么都是血淋淋的。
出去时,意外见到周延义也在门口等着,边上是卓青,心情看着还是不怎么样。
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混到一块去了?
卓青不是挺介意她跟这纨裤子弟玩到一处?
其实她介意也是对的,也要怪殷错自己对感情愚钝,没有早早领会到周延义早有那个心思。
“你没事吧?”
殷错方一抬脚,那人便慌里慌张地跑上来,扶着她的手紧张兮兮地问。
“我都听说了,你放心,就算全世界都对你避之不及,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咯噔文学,不是没见识过,但亲身体验,鸡皮疙瘩都能拾起一整箩筐。
再说了,检查结果都还没出他这就迫不及待地给她鉴定阳性,这不是存心咒她?
殷错无语凝噎:“你霸总文学到底看了多少?”
周延义看着她脸上满溢的嫌恶,心中悲凉:“殷错,你怎么就不能明白......”
话音未落便被她无情打断,殷错抬抬手,忙打断:“你还是赶紧恢复成我之前就认识的周延义,你要再这样阴阳怪气的,别怪我打你。”
周延义心中气不过,一甩便将扶着的她的手撇开,恶狠狠地瞪着殷错:“难怪你会遭人恨,你这张嘴要不改改迟早会被社会毒打。”
“你什么意思?”卓青听出他这话中另有深意,脸色瞬变:“那女人是不是故意报复?”
周延义看向殷错的同时也发现她视线投注到他身上,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于她十分重要。
“王蕊今天会变成这样她妈妈首当其功,控制欲太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照着她的想法来,妄图将女儿打造成令她在人前骄傲的资本,可惜到头来越是强求什么越是什么也不能得到。”
“而且,你和她大学的事已经影响到她不能取得毕业证,只能出国去买文凭,可她母亲一直拿你和她比较,事事催着她上进,必须样样都比你强,可结果还是差强人意。”
“订婚宴上那个事是她自认为是唯一一次将你狠狠才在脚下,但那样的局面也让王家丢了面子,自那天起王蕊就跟她母亲彻底反目,自暴自弃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母亲强势,父亲懦弱,女儿早就与家人离心。
殷错的出现不过是王蕊迟来的青春中二期借口。
殷错听闻,啖笑不语。
她没有心思去了解别人的家庭环境,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
她不去反思自身,却好意思将全部的责任归咎到其他人身上,难道当初逼着她偷论文的还是自己吗?
殷错只后悔当初为了那么一点蝇头小利,救了那么个自私自利的人。
若是自己真的有个什么万一,方阙这辈子也休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