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口不择言

它立刻就跳起来了,它要反驳这可笑的论调,那是些年轻人,那是些爱好者,那些人是运动员,那是它们的生命,也是它们的职业,闪闪发光的双脚,它们赤脚踩在泥地里,感受生命的温热,它们和她并不一样,桑法听懂了它的话,那些人当然可以这样走,甚至能够这样奔跑,只有她不行,只有她被排除在外了,可这没道理,她还是认为这件事没道理,她固执地说着,这与它们怎么做并无关系,她和它,应当在讨论这种步调,这种走路的方式,这方式并没有过错,不是吗?桑法大声说着,如果有问题,如果这种方式有问题,那些人当然不会这样行走了,或许她配不上,她不该这样走路,但这种步调绝无过错,不该被责备,而且,这是她的双腿,她想如何走,就如何走,它愈听愈烦腻,现在就开始大吼,她的行走资格被它剥夺了。她不配走路。也不配活着。桑法,你的名字,你连这名字都配不上。那些人,那些奔跑着的人,运动员们,它们才能使用这种名字,它们才能肆意奔跑,你不许这样做,你不许这样走,它知道,每个人都该如此行走,畅快地走在路上,可不行,必须收走人们的资格,它们还不配,不配这样做,永远配不上,或许永远配不上,你不该这样做,它恳求着桑法,蹲下来握住她的手,那些健壮的人健步如飞,奔跑是它们的特长,它们应当享有这种绝对正确的行走姿势,可你呢?朋友,瘦弱,瘦弱得让人心疼,你当然可以这么走,我知道,这样走是对的,可即使这样,又能如何呢?你这样走了,你像它们一样,你奔跑起来,可你永远追不上那些人,你这辈子,连它们的影子都看不到,我不会在乎你的,我何必在意你呢?我为何不去为那些运动员们加油呢?你永远追不上它们的,你坐下来吧,朋友,不必站着,你站不直,这不是你该干的事,你最好跪下来,跪在我面前吧,朋友,你穿上最可笑的衣服,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吧,这才是你该干的事,你应当尽力取悦我,我的欲望应当是你的梦想,我想去哪儿,你跟着就好,不必说什么,我知道我走路的方式有些怪异,甚至有所欠缺,但你不必多说,跟着我做就好,你最好是我的仆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你认为呢?各有所长,我们各有所长,你不适合奔跑,你应该向一匹马学习,跟在我后面,我应当将绳子套在你头上,我要牵着你散步,这才是正确的行走方式,你跑不快,绝对跑不快,你不可能胜过一位运动员,既然如此,请不要玷污它们了,它们为胜利而拼搏,而你呢?你这样跑是为了什么?哗众取宠,你只是为了哗众取宠,自私,你太自私了,你迟早要跳出来,从自己的房子里跳出来,你的钱包瘪下来了,只有我能帮你,明白吗?你总要挣些钱,难道你要把自己饿死吗?我会帮你,但不会帮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你总要有点长处,但绝不会是在赛场上挥洒汗水,那不是你能做的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你没有天赋,不是人人都能当运动员的,这与努力没半点关联,可是,人人都能取悦我,你想拾起金牌,那绝不可能,但放下尊严倒是轻而易举,你好好想想吧,饿死的人总比不过饱死的马,更何况,你早不是人了,你看看你自己吧,即使你走出去,也要被人唾弃的,我们都看着你,只有我走出来了,它们还在盯着你,沉默着嘲笑你,我只想帮帮忙,只有我能帮你,你就这样走出去,你会吓到别人的,我们要尽量活得轻松些,你不这样想吗?我很累了,我忙了一天,累得动不了,可你还要让我心烦,朋友,你醒醒吧,时代早变了,现在不是那时候了,你简直是个笑话,你在笑话里也算不得特别幽默的,把你拉出来,甚至会把孩子吓哭,你一无是处,还心高气傲,你注定要死在自己空旷的梦境里,你的肚皮枯萎了,梦倒是越做越大,我们要活得简单些,你懂吗?我知道,我知道你想了什么,那都不重要了,把想法抓起来,关进笼子里,我为你签名,我给你真正的名字,我为你打造一条独属于你的道路,你只能按着这条路走,便于分类,你明白吗?便于分类了,对谁都好,让脑子停下来,休息吧,休息吧,现在要完蛋了,深夜,最深处,你不是运动员,我早说过了,一开始就定好了,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对我的亵渎,对我的背叛,我生你养你,我给你钱财,我把你的钱包撑起来了,你就这样报答我吗?我最后再说一次,你一无是处,你是一无是处的废物,没人要帮你,没人要理你,你要么继续这样做,不上不下,待在半山腰,被风吹烂,你迟早要冻僵,冻死在山腰上;你最好现在就趴下来,跪下来,用脑袋摸我的脚,把自己的脖子完全展露出来,这才是你该干的事,我早就说了,一开始就安排好了,这才是你该走的路,你也许是架飞机,却跑到了马路上,你说,你如何能顺畅地飞行呢?你走错地方了,再努力也没用,明白吗?更何况,你不是什么飞机,你是一匹断了腿的野马,只会伸长舌头乱吼乱叫,你的腿断了,还幻想那地方能长出翅膀,你的舌头断了,还安慰自己以后不必贪食了,你是一匹马,我们分给你的是最肮脏的马厩,你待在马厩里,还妄想成为狮子老虎,别做梦了。朋友。别做梦了。你只是一匹马。我懒得再说了,现在跪下,舔我的膝盖,用尾巴打扫我的脚后跟,你不许再做别的事了,我知道,你也许有猛兽的爪子,也许有野兽的利齿,那都不重要,你明白吗?全都无关痛痒,你还是一匹马,只不过是匹稍显特殊的马,只要你在马厩里,你就一定是马,即使一头老虎落进了马厩里,我们也会让它变成马,即使一头大象掉进了马厩里,我们也会催眠自己,告诉自己那仍然是匹马,现在你明白了。跪下。不知廉耻的奴仆。目无法纪的野马。

桑法转身,走出门,她要走出门,沉默着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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