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见过的,最长的动物是什么?”男人恭敬地问着。
拉尔犹卡奇想起了故乡的那种巨型生物,它们通常睡在城市的地板下,就在人们脚底下,在夜里,睡不着觉时,很多人会走下床,把耳朵轻贴在地面上,这时候,能听到那些生物发出的响声,有人说这是种消化行为,但始终没得到证实,事实上,它们似乎从来不需要进食,至少没人看到过。
男人看穿了拉尔犹卡奇的想法,这正是他上一刻的想法,因此他对此再了解不过了,拉尔犹卡奇明白他的苦衷,故而不说什么,等着他反驳。
“在你来的地方,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
“始终是这颜色?”
“当然。”
“您去过我的家乡吗?”
拉尔犹卡奇用手指夹住自己的嘴巴,他还不清楚这位先生的底细,因此不敢走动,而男人见他闷闷不乐,便大声告诉他了:“我来自索科斯。”
拉尔犹卡奇听过这名字,这地方的人生活在一根石柱上,柱子埋在天空里,男人接着介绍自己的故乡:“索科斯最出名的城市是迪苏克城,我就是从那儿来的。”
“你一个人走出来?”
“对。”
“为什么?”
“没什么。”
“有多远?”
“什么?”
“关押区和索科斯之间。”
“不清楚,我不知道关押区在哪。”
“那你是如何走过来的?”
“忘了。”
“至少你还带着雕刻用的锤子?”
“是的,至少我还带着自己引以为豪的工具。”
“向我介绍吧。”拉尔犹卡奇命令他。
“好。”
墙壁上有个小小的孔洞,这洞内不知有什么,但留在外面的只有一截蓝色的尾巴,男人握住这条尾巴,紧闭双眼,拉尔犹卡奇好奇地走过去,他碰了碰男人的胳膊,已变得冰冷了,他将手指挪开,先前摸过的地方立刻陷下去,拉尔犹卡奇看着男人手里握住的工具,它们摇摇欲坠,即将落在地面上,而那时候,谁也捡不起来了,他只好伸出手,掰开男人的手指,将锤子和刻刀拿了出来,这一过程十分顺利,没受到任何阻碍。
拉尔犹卡奇在他身上打磨工具,墙上的洞在变小,或许有谁向这边望,拉尔犹卡奇纠正他的体态,飞溅的汁液飘去天花板上,有些路人围过来,拉尔犹卡奇抽出他的零件,拼接到合适的部位上,他最后为他修剪了指甲,掉下来的废料全被他抓起来,塞进了墙上的小洞里,刚好填满。
“您是哪个房间的?”有位老人从人群中跳出来,紧紧抓住他的耳朵,“您是哪个房间的?”
“三四九号房间。”
“三四九?这里有这地方吗?”老人惊讶地扭过头,他似乎在跟观众说话,但没人理他。
拉尔犹卡奇不知该做什么,他站在那儿,思考着姿势,他要找出个最恰当的姿势,不能太累,不然他站不了多久,又不能太特殊,不然他要被人注意到,等老人确认谁也不能说话时,他才满意地走回拉尔犹卡奇身边,用手缠住他的手,他将脑袋贴在他的耳朵上,小声地说着:“先生,跟我来,我有话对您说。”
拉尔犹卡奇并不开心,他刚刚想好了站立的姿势,甚至已摆出来了,他最了解自己,只要挪动步伐,便什么也记不得了,所以他有些不开心。
“你知道希罗尔这地方是谁说了算吗?”老人看着自己的孙女,微笑着说道。
“丹朗洛?”
“是的。”老人摸了摸她的头,“看来你在学校里还学到了点东西。”
“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女孩眨着眼睛,“我不是很清楚。”
“这就对了,你当然不清楚,不过,我这老家伙的年纪倒不小,有些亲眼见过的事会落进脑子里,这是谁也抹不掉的。”
那可不好说,女孩在心里反驳。
“我们生活的这地方,原先该叫希罗尔城,之后人来人往,物是人非,愈发壮大,才有了今日的希罗尔,我们的故乡由一座孤城发展而来,而丹朗洛这群人就是那座城市的主人。”
“你被他们盯上了?”
“被盯上过,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
“为什么?”
“没什么原因,是我的错,那家店出了问题。”
拉尔犹卡奇跟着老人前行,他们还走在活动场地里,这是条宽敞的长廊,两侧摆满艺术品,老人带着他走进一处镶满石块的高大洞穴里,他将脚掌埋进松软的泥沙中,马上开始计数,等第二只老鼠唱完歌,洞穴的墙壁上便开了道门,拉尔犹卡奇跟着他一同进去。
门后仍是条长廊,这地方还是先前见过的场地,但周围没人,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们两个,默默地站在这里。
“你有什么话要说?”拉尔犹卡奇想打破沉默,他应该这样做,他想着。
“你从哪来的?”老人以一种殷勤的神色询问道。
“不知道。”
“你叫什么?”
“拉尔犹卡奇。”
“何时来到关押区的?”
“不知道。”
老人想了想,他压低声音:“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的墙壁后面没有人,现在没人在看你,只有我们两个。”
“好的。”拉尔犹卡奇点了点头,“您要让我说什么呢?”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问我,你的嘴巴长在你身上,你的脑子因你而茁壮成长,你想说什么全由你来决定,这与我没关系,也不必来问我。”
“可我什么也不想说。”
“那就什么都不必说。”
他们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所有艺术品都在注视自己,所有雕像都看了过来,所有画作都失去了色彩,拉尔犹卡奇一直沉默着,直到某处天空掉下来,砸到他的脑门上,掉进他的裤子里。
“你想离开吗?”老人问道。
“什么?”
“离开。”
“离开哪里?”
“关押区。”
“为什么?”
老人将头上的帽子举起来,把灰白的发丝捋顺,他轻轻开口说着:
“因为在外面,你不必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