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还好吗?”
老人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上面满是岁月的脚印,他咧开嘴笑笑,因为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孙女。
“我没事。”他的话轻飘飘的,这声音流到房间的角落里,那里长着一朵行将枯萎的花,花朵里开满未燃的蜡烛,老人吹出一口气,它们一同发出光亮,这光线映照在孙女脸上,于是她的生命也发出了声音。
“我现在几岁了?”老人摩挲着斑白的床沿。
“八十多了吧。”小女孩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你不去陪自己爸妈,跑上来找我干什么呢?”
“他们还没回来。”女孩蹲在椅子上,不愿老老实实坐着,“估计又去工作了。”
“是啊,这很正常,人人都要工作。”老人将脑袋垂向床铺,“等你长大了,也要去工作的,你现在不就在上学吗?这两者是一样的。”
老人见孙女并不开心,便试图逗她笑:“小家伙,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啦。”女孩捂住耳朵,“是个商人,对吧?你都说过好几遍了。”
“但我还没完整地说过,不是吗?”
“不用了,爷爷。”小女孩严肃地伸出手,不让老人再说下去,“我都能猜出来了,您要说什么我全能猜出来。”
“试试嘛,爷爷好久没跟人说话了,来,坐过来,就当陪爷爷聊天了。”
“好吧。”孙女走过来,“您要说快点。”
“你听说过关押区吗?”
“好像听说过,不过,那地方不是早就塌了吗?”
“是啊,爷爷以前是里面的商人。”
“这地方在哪?”
老人笑笑。
“这地方怎么塌的。”
老人不说话。
“爷爷,您说话啊。”女孩摇动他的胳膊,“快说话,快说话。”
“好好好,别急,让爷爷说,好不好?”
“好,您说吧。”
“还记得你奶奶吗?”
“当然啦,我记性可比你好多了!”
“还记得今天早上吃的东西吗?”
孙女盯着自己的手指,她有些疑惑:“记得……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你吃的是什么?”
“明里瑞。”
“是你爸爸昨天晚上买来的吧?”
“好像是吧,我不太清楚。”
“你爸爸最近一直很忙,你猜猜,他是特意抽出时间为你买的明里瑞吗?还是说,只是恰巧在下班路上经过了一家专卖店?据我所知,那条路上确实有这样一家店面。”
“有就有呗。”
“你去过那家店?”
“好像去过,是妈妈带我去的。”
“但你母亲平日里并不爱走那条路,不是吗?”
孩子想了想,很快便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不认识这么多路。”
“可她为什么要带你过去?你只是个孩子,她为什么要带你走这么远?孩子,你想过吗?”
女孩摇摇头:“可是那家店离我们家根本就不远啊。”
“或许吧,不过我认识那家店的店主。”
“是那位红头发的阿姨吗?”
“不是她,是她母亲,我们曾经是朋友。”
“我知道。”孩子笑了笑,“她跟您曾经都是关押区的商人,我没猜错吧?”
“你说的对。”老人哈哈大笑,“你比你父母聪明多了。”
“她在开这家店时,我还帮了不少忙。”
“什么?”
“那时候,这儿的土地里埋着未消化的残渣,它们经常爬出来,爬到我们身上。”
“那您是如何解决它们的?”
“不必解决。”商人重复着自己的观点。
“为什么?”克瓦尼有些急切,他正抱着范德里,他身上满是骇人的伤口。
“我说了,不必解决。”商人扭过头,“你们走吧。”
梅达尔看向克瓦尼,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做了,他们只能抱着范德里,一路将他拖到牢房去。
“他怎么了?”慕兰诺拉指着他说道。
“受伤了。”
“谁干的?”
“不清楚。”克瓦尼摇头叹气,“应该是他自己,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把他伤成这样子。”
“好吧,那我先走了。”
“回头见。”
他们分开了,而梅达尔走在过道上,他有个建议:“克瓦尼,你听我说。”
克瓦尼有些不适应,他不耐烦地回答:“怎么了?”梅达尔凑到他耳朵边:“你还记得卡地安人吗?”“当然记得,那可是跟我们一个牢房的人!”
“她死了,你还记得吧?”
克瓦尼很慌张,他急忙看向范德里的脸,这家伙似乎昏过去了,所以没跳出来指责梅达尔的不当行径。
“我记得它,怎么了?”
“他死了,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赶紧说正事,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们把范德里丢下去吧。”梅达尔看了眼走廊旁的深坑,这坑洞上方漂浮着一座无形的雕像。
“你疯了?”克瓦尼目瞪口呆,这话不像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
“我没有。”梅达尔竟很冷静,“他已经撑不住了,他不可能坚持到牢房里了,如果再走几步,他马上就会晕过去,而且根本没人来帮他,只有我们两个在出力,我们必须决定了,如果再抱着他,等他死后,就是我们害的了。”
“再等等。”克瓦尼揉了揉太阳穴,“再等等,让我想想,仔细想想。”
梅达尔指向天花板:“卡地安人回来了。”
克瓦尼立刻抬头,等他低下脑袋,就看到梅达尔将范德里向走廊里推,他急忙冲过去,但终究晚了一步,这位热心的先生掉了下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干什么?”克瓦尼的怒火在盘旋着。
“这是你干的。”梅达尔指着克瓦尼的鼻子。
他想咬住这根手指,它是栽赃陷害的好手,他大声斥责梅达尔的无耻行径:“你就这样害死了他?没经过任何人同意,就靠你自己?”
“你也同意了,不对吗?你不可能这么轻易被骗,不是吗?你完全知道我要干什么,所以你默许了,这就是种默许,你以为不说话就能置身事外,你以为多说话就叫仗义执言,你完全搞错了,你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
“为什么?”孙女很好奇。
“你年纪还小。”老人的笑容比夜色更柔和,“你会越来越聪明的,年纪越大,就越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