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拍打在礁石的脑门上,岬角被水汽遮蔽起来,船长从水面下探出头,大声喊:
“我送您一束鲜花,从沟壑里打捞出来的鲜花,它是我的女儿,我把它献给藏在船舱里的你。”
船长用胳膊拽住天空中垂落下来的触须,这些新鲜的胡须缠在一起,乱成一团,今早刚到来的胡须,利刃看不清它们的脸,船长要从海里走入天空中,荡漾着的海水抚摸它的腰部,它被海洋和天空分割开了,它占据了两个世界,这条线从它身躯正中间蔓延开来,它的触手伸到熟睡着的人们那里,亲吻它们的脚尖,船员走出大门了,它们站在甲板上,抬头向上望,它们的船长要离开,它们的船长不下来,船员们齐声歌唱:
“您的衣服是海洋的珍宝,您的发丝是我们的脊梁,我们为您而活,为您生长,我们从孩提的呓语里匆匆赶来,终于能看到您的脸。”
船员们接连不断地躺下,躺在空旷的甲板上,享受云层之后的阳光,在阳光之后,还有它的脸庞,它们看不清的脸,船员们将手伸出去,垂在船体两侧,它们的手在生长,它们的指甲能和水面嬉戏了,这下面的鱼儿闻到了它们的味道,于是自海底游上来,亲吻在一起,一方瓦解,一方高叫,满足了口腹之欲的欢喜,且无穷无尽,手臂总会伸长,比欲望长得更高,鱼儿们嘴巴里的响动抱在一起,像有人在说话:
“您把我们的鳞片挂在脑门上,我们爱着您的身躯,您把我们的敌人关进囚笼里,燃烧着火的大地,您的声音必将回到过去,在我们的海洋中,在您的海洋里,我们的嘴巴是您的桥梁。”
在这样的云朵里,这条鱼这样想,它的翅膀上长出了自己的胳膊,顺着破旧的船舱飞进池塘中心,它甩动尾巴,溅起水花,它扬起裙摆,迎来朝阳,充满朝气的一条鱼,它摸了摸自己苍白的双腿,站起来走出去,走到水面上,它踩着海洋的脸庞行走,一直走到陆地里,它的腿一碰到陆地的头顶就开始收缩,之后又膨胀起来,它像烟花般炸开了,这爆炸声还在提醒自己:
“我为你带来一场雪中的大雨,浇灌出明日的心情,属于你的礼服,属于你的葬礼,你的袖口从空中垂下来,里面掩映着我的枝干,我不是一条独属于你的鱼,我徜徉在你的海里,这就是我的天空,夹杂着一声衰老了的问候。”
它要从云层里走出来,即将要走出来,它的脸膛要悬挂在人们的头顶上,海边的人聚在一起,坐在沙子上,它们把手放下去,给它们健康,给它们自由,让它们的指甲触摸泥土的骨头,它们的愿望就在这时候醒来,埋藏在过去的幻想,它们把手合在一起,等待这样一场灾难,能让它们哭泣,能让它们哀嚎,眼睛上的窗户被蒙住了,于是,它来了,它们一见到它,便想起了自己,不必奔波的岁月,安稳又平静的梦乡,它们能互相抚摸脑袋,即使那上面戴着帽子,它们能互相握手,即使那上面满是皱纹,它们不必开口,没人会撬开自己的嘴巴,它们不必爬行,这里有一张宽阔的床,在寒冷天气里仍矗立着的床,到了那时,这些人就躺上去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现实的影子,它们会张开手,捧起天空中的萤火与繁星,这只是转瞬即逝的影子,它们却能躲在这影子下,找寻身体前方的足迹,这些痕迹会说话,只说给埋在土里的人听。
“抱住我的头,抚摸您的脸,您躺在地面里,我们欣赏您的神采,您为我们带来取之不尽的甘露,我们为您送去微不足道的祝福。”
只有它们能如此做,只有它们能张开口,它们衣不蔽体,穷困潦倒,海边的风浪吹打着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它们捡起树林里的石头,盖起一座座高楼,那是过去曾有的事,总会发生的事,现在,它们坐在地上,摸了摸它的脸,从天空背后走出来的脸,它们坐在一起,大声说话,笑着聊天,它比这片海还辽阔,它比这片天空还高远,它低下脑袋,让人们抚摸它的脸,谁都能看清的脸,谁都能记住的脸,谁都能说出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