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站在甲板上,萨戈的脸在膨胀,他们走到船舱里,船长在这儿等他们,那些船员们早就站好了,要排队,又要排队,总是要排队,这里没多少人,但一定要排队,即使这儿一个人也没有,但远处总有数不清的人,它们要砸烂自己的冰箱,它们躺在她的床上,船长让它们站直,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萨戈开了腔,问它为什么这样做,它一句话也不说,有些舌头很长的船员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萨戈比谁都清楚,没什么原因,因为这样做很好看,仅此而已,而且,只有这些船员能欣赏这种姿势,它们自己呢?谁也看不到自己的手和肩膀。
萨戈什么都不想做,但这是在一艘轮船上,所有人都要向前走,朝前跳,这艘船会离开,把静止着的人留在那儿,它们什么都不愿做,因此要掉进海水里,萨戈想躺在甲板上,盯着浅绿色的天空静静地发呆,这是艘运动着的船,思想上的静止也会带来危害,那些船员带着船客们走出来,任何一名船客都想成为船员,任何一名船员都打算成为船长,船长也是某条船上的船员,它们的船长依然站在某条不断运动着的大船上,这些人根本不睡觉,即使睡着了也要立刻跳起来,它们一刻不停地在甲板上奔跑,数不清的船在海面上穿梭,没人想过把这些船停下来,它们叫苦不迭,却又乐在其中,萨戈什么都不做,她什么都不想做,因此什么都不去做,这些人总会走过来劝慰她,她该站起来,不然要掉下去,萨戈谢绝了这种好意,她本就打算掉下去,这是艘宽阔又豪华的轮船,可再绝妙的甲板也比不上蔚蓝色的海平面,她本就打算掉下去,或许她这样想了,因此始终掉不下去,那也不要紧,萨戈想道,她会一直待在这儿,什么也不做,哪儿也不去,她不去追逐这艘船,也不去看人们的双眼,她把自己的名字搁在一旁,谁想要就拿去吧,她一定会后悔,那些人这样说,她当然知道,她一定会后悔,可她还分不清后悔和喜悦的区别,即使她后悔得流了泪,她也要独自一人享用自己的泪水,萨戈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大部分人都看不见她,它们的脸往往是收缩起来的,这是种更悠长的关系,船长把一条木板伸出去,伸到海洋上方,它大喊着,它让人们走上去,它让人们小心点,它让人们大声喊,千万别掉下去,船长说海水里全是庞大的怪物,可萨戈知道,这些家伙根本不会吃它们,每当她把这件事说出来,船长就坐在地上,跟她辩论,这位船长把那些黑白照片翻出来,这位船长把那些看不清的文字搬出来,它把那些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萨戈听了这些话,她一个劲地点头,但一眨眼就全忘了,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那些船客们负责记住别人的名字,自己永远见不到的人的名字,它们迟早要成为某位船员,萨戈没见过的船员,它们早就碰过面了,这是种更高远的情愫,从身旁的泥潭里超脱出来,这是种超逸的情操,我们不能总盯着自己看,船长跟萨戈说了这些话,萨戈当然明白,它说得很有道理,向来很有道理,她躺下去,盼望着有哪一天能掉进海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