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开口的国万春,听着弟弟和郑阳交谈,一直没有插话。趁着他们交谈,给易存又好好的切了下脉。切完脉,又不动声色的向党爱国求证。党爱国同样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俩人听着他们交谈,面色也并不轻松。
并不是不了解易存的病情,可是洪国康并没有当成关键问题提起。俩人并没有想明白洪国康的用意,但是也不会在不明白他意图的情况下,打乱他的节奏。三个人都等着郑阳的反映。眼前这个深情异常的兵哥哥,已经彻底的打动了他们。
好似应付完一场大考后的放松。郑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你们刚才不是问我来好几天,为什么没有出现吗?说实话,刚开始对于芽芽这几个孩子,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心里很不舒服,很矛盾。所以我到这里的当天就离开了,这几天我去了好几个地方。
我以为我会好好想想这几个孩子的问题。可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我只想找这两样东西,根本没有想起过孩子的问题。”说到这里,郑阳将买的两样零食递给了洪国康,然后接着道“这两样小吃食是芽芽小时候给我吃过的,你们也尝尝吧。那个花生我尝了,和她小时候给我的不太一样。可这是我能找到最像的一种。不过糖是一样的。”
洪国康接过袋子,将袋子解开,让国万春和党爱国分别拿了些,自己也尝了起来。很显然,两样东西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甚至连地方特产都算不上。
三个人不明白郑阳的意图,边认真品味,边等待着郑阳的答案。看三个人都认真尝了,郑阳这才又开口说话“芽芽家的情况很不好,其实她家就是要饭的要到我们那儿了。不过她姥爷确实是要饭的人里,最有脑子的那种,在我们村给她们一家要了个家。
他们一家也就这样,在我们村儿的庙里安了家。她家吃的喝的,都是她姥爷带着他们一家要来的,捡来的。这个花生,就是芽芽当时能拿出来最好的吃食了。我很喜欢,回回我俩都抢着把它吃完。我买的这种,没有芽芽当时家里做的那种好吃。我找了很多种,都没有找到和芽芽给我那种一样的。这种是我能找到最接近的。
我拿给我小叔尝,我小叔告诉我说,芽芽当时拿给我们吃的那种,是她姥爷姥娘带着她,在别人收割完的地里捡来的。人家收完的地里,能拉下的,都是没有长好的那种。需要一点点的从地里刨出来。他们把这种捡回去后,会把它剥了壳晒干。要做成这种的话,就需要事先用盐水把它泡一泡,然后捞出来,在她家的大铁锅里头煸炒。直到煸干晾凉后就能吃了。
我小叔说之所以比我买的这种好吃,是因为那种都是没长好,吡瞎瞎的。但是也正因为没有长好,所以它更加入味儿,更加凝练,更加让人回味。我小叔在我买的那种里,给我挑了一粒儿不饱满的让我尝。那粒儿不饱满的味儿,和感觉,跟芽芽给我的那种味道更像。”
说着,郑阳在袋子里开始扒拉挑拣,好不容易找到了几粒儿。郑阳摊开手示意三人尝尝这个。三个人满脸疑惑,从郑阳手里各拿了一粒儿送到嘴里。
很显然三人都不明白郑阳讲这个花生,和易存的几个孩子究竟有什么关联。郑阳看他们都尝了,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和那些颗粒饱满的吃着感觉不一样?”洪国康和国万春并没有品尝出有什么不同。可是对于爱吃小零食的党爱国来讲,两种不同长势的花生,确实在口感和味道上有很大的区别。
他又是一个很善于表达的人,点着头道“是,是,以前还没有注意到。这种没有长好的花生米,我确实觉得味道和口感更特别些。怎么说那?”党爱国凝神想了下,形容道“就是那种浓缩的都是精华的感觉。更有嚼头些,味道也更好。精华的部分肯定更好吃吗。是不是啊,小姑夫?”
看着这个也差不多有五十来岁,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人,没有丝毫调侃意思。脱口而出叫自己小姑夫,郑阳这个老小伙子,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眼神快速扫过另两个人,好像也很认真的在听。郑阳有些不自在的回答道“是,吃起来就是这种感觉。还有这种糖,我小叔说芽芽她妈,当时为了给她弄这个糖吃,把自己留了很多年的大辫子,被收破烂的给哄着剪去了。就给芽芽换了一包这个糖。”
说着郑阳用手给他们比划那包糖的大小。然后接着道“后来她妈就出意外没了,那年芽芽不到三岁。这两种吃食是当时芽芽,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给过我,也给过我小叔。我小叔说这个糖他从来不吃,后来芽芽就只给他花生吃了。
小叔说,他看着这种糖,就想到芽芽他妈死时候的样子。他吃不下,这个芽芽妈最后留给她的东西。我当时还没有出生,不知道这个糖对春芽的意义。她拿给我吃的时候,我还挺开心的。”郑阳的眼圈又红了,泪水也很快的爬了满脸“芽芽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妈是怎么没的。”
四个男人表情凝重,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郑阳平复了下情绪,说道“芽芽把她当时最珍贵的东西,都拿给我了。现在她的几个孩子也是她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我明白这几个孩子对她的意义。如果她能一起给我,我真的求之不得。
我一定会像她一样,去珍惜这几个孩子,好好的对待这几个孩子。这个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用我的生命,和我作为解放军的荣誉,跟你们做这个保证。我...”郑阳的话没说完,他没有说出来的那部分,三人觉得似乎也没有问的必要。
从有财那里了解到易存要转院的情况。也知道这几个人,应该就是程岩请来给易存治病的人。也是易存医学方面的师兄和师侄。程岩的水平在军内,甚至在全国都是排的上号的。她都没有把握的病患,还需要请外援的情况,屈指可数。
虽然并不了解医疗系统的事情,可是根据李彩灵说,易存病情加重了的问题,还是令郑阳担心不已。他不知道国万春有想要和他说明易存病情的想法,或者说这才是国万春真正认为,郑阳会有顾虑的唯一因素。
可很显然郑阳的一番剖白,国万春三人认为,可能这恰恰是他们最不需要担心郑阳的地方。对于郑阳来说,无论是健康的春芽,还是有疾病,或者心理问题的春芽,都不是问题。只要这个人是他的春芽就可以。
“芽芽的病情现在是什么情况,方便告诉我吗?我不知道我带的费用够不够,照她现在的情况看,大概需要多少?你们告诉我一个大概的数,我看看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去想办法准备。”郑阳终究还是问了易存的病情,可是问法以及问的目的,显然和国万春的思考大相径庭。
听的出郑阳语气里的忐忑不安,这种不安是担心自己准备的费用不够。更是不安易存的病情,是否严重到了无药可医的境况。听郑阳问出这个问题,和他的打算,国万春三人都沉默了。三人相互交换着眼神,意味不明,却又百感交集。
看着他们三人相互交换的异样眼神,郑阳心头一紧。一阵寒凉从头到脚的将郑阳,紧紧的包裹了起来。他有想过会和一个病病歪歪的春芽过完后半生。从她知道春芽病了的时候开始,他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他也有想过或许春芽陪不了他太久的时间,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他却不敢想,他刚和他的春芽团聚,他的春芽就会以他无法接受的速度,永远的离开他。
这样一个被他臆想出来的结果,像成千上万只虫子,噬咬着郑阳的心。“如果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我该怎么办。如果我不找她,她会不会就能好好的活下去...”郑阳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的,被他臆想的结局,折磨的痛苦万分。
像是要再最后看一眼他的春芽,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病床边。坐在了春芽的身侧,轻轻俯下身体,吻了吻她的额头。两滴眼泪滴在了易存的脸颊“也好,总归你是我郑阳的媳妇儿就行。等你走了,我就把你的骨灰,埋到我老郑家的坟里。你等等我,到时候我会让他们把我和你埋在一起。你放心,那个地方和埋你家人的地方很近,咱们两个随时都能看到他们...”
沉浸在爱人马上要离去的悲伤里,郑阳喃喃自语着。国万春三人,刚被赤子般的郑阳着实感动了一把。三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见过很多薄情寡义,见过很多背信弃义。自己也经历过被算计,或是算计过他人。
总之这一切无论是造就了一个难得糊涂、嬉笑怒骂的党爱国也好。还是磨练出一个心性坚韧、坚持原则的国万春也罢?在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被兄姐、被师兄们层层保护着的洪国康眼里。他们三个都抵不上面前这个满腔赤诚,对小师妹掏心掏肺,不计代价的爱着小师妹的解放军战士郑阳。对,是至情至性,至真至纯的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