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王虽然“息事宁人”,但由于这一桩事件之后藏着两个各有用心的女人,一时之间,并没有那么容易风平浪静,关于秦氏二娘清高脱俗为心有所属果断拒绝赵国公求婚的说法流传一阵后,又逐渐衍生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武威侯府反悔是真,但并非秦二娘看不上赵国公,恰恰相反,那秦二娘原是贪图富贵的人,起初汝阳王妃才露联姻之意,她可是心花怒放,只不过这一位虽然企图高嫁,但生性放\/荡,与青梅竹马的表兄江郎君早已眉来眼去甚至做为了伤风败俗之事,江郎君不愤表妹“见异思迁”,故而要胁,倘若秦二娘答应嫁去宗室,他便要将两人之间风流韵事公之于众,揭穿秦二娘本来面目,秦二娘是无可奈何之下才不得不反悔。
这个说法固然毫无根据,一些人并不轻信,但更多人则是半信半疑。
要知道大周民风虽然开化,女子失贞之事常有发生,并非什么为世俗不容必死之罪,但只不过贵族之家还是必须讲究名声体面,尤其更加尊贵的宗室王公,怎么也不会接受声名狼籍的妇人,甚至会追究“通奸”罪责,当然要是宗室女嫁去普通世族,即便水性杨花倒也不会因此受到责难,这便是尊卑之别,更高阶级在较低阶级面前自然具有更多优越,这就好比无论民风如何开放,相信没有哪个嫔妃胆敢公然红杏出墙,给皇帝扣上一顶绿盎盎的帽子。
所以秦二娘因为与人私通而隐瞒宗室的确是个把柄,被江郎君要胁倒也说得过去。
另外这个说法还得了毛氏小娘子十分肯定的证实——
“秦二娘的确生性放\/荡,从前就勾引过我家表兄呢,只是未曾得逞而已,反正她决不会是什么清高脱俗之人,一心想要攀高而嫁者,若非被逼无奈,又怎会放弃国公夫人如此尊贵地位?”
十一娘从贺湛口中得知竟然传出如此不堪之流言,心里面大为感叹:“为达目的,秦二娘还当真是豁出去了,想不到她那样心高气傲,居然能够容忍成为市井谈资。”
她还记得新生后初见秦霁的情景,还是在莹阳真人公开择徒时候,当年的秦霁落落大方,似乎毫不在意旁人诋毁,连她都暗赞一声不愧将门女儿,没想到这时为了“尊荣”二字,竟然自污声名,虽然事后必然会证实一切传言皆为子虚乌有,可原是清清白白女儿家,担此恶议怎么也不是件美事。
“可见此女心术不正,对自己都如此狠绝,将来若将你视为阻碍威胁,必然会做出更加奸毒之事,你可得小心。”贺湛严肃认真的提醒十一娘。
如此恶毒的传言有若洪流一般袭卷京都市井,武威侯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秦霁的小哥秦朗某日在平康坊寻欢作乐时,居然听见连妓子都在议论自家妹子水性杨花,气急败坏便冲去汝阳王府叫嚷着要与贺淇理论。
汝阳王这些日子也察觉到士子们对他似有非议,尤其是他废尽心思才略建交谊,年青有为的台院御史林昔居然直截了当拒绝了他饮谈议政的邀请,汝阳王大感不安,也不摆辅政王的架子,屈尊降贵去了林家,亲自面询林御史对他有何不满,那林昔却是如今御史台第一耿直人,并不与汝阳王虚伪客套,直接道明他表面贤达实藏奸恶,为谋权势陷害功臣,并利用手足制造舆论。
汝阳王这才知道自己被太后算计了,赌咒发誓辩证清白,虽然再度让林昔半信半疑,不再坚信传言,可两人好不容易建立的交谊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更休论这一事件对他贤达名声造成的莫大影响,又怎不让汝阳王气急败坏呢?
在这关头,秦朗居然还敢闹上门来,指责他恶意中伤,贺淇却并未行为污陷之事,哪里还能忍耐,一声令下,于是秦朗便被王府亲卫狠狠教训了一顿,鼻青脸肿着被丢了出门。
事情若只是这个地步,太后还不至于格外关注,她可不管汝阳王府与武威侯府怎么折腾,两家越是闹得势不两立,越是她喜闻乐见。
可是这件事情继续恶化,终于将贺烨也卷在了里头。
“太后,晋王与汝阳王竟然在政事堂动起手来……”
眼看着还有七、八日就到太后寿诞,各地官员准备的贺礼陆续送达京城,这日十一娘与谢莹正将整理出来的礼单上呈太后过目,窦辅安便禀报了晋王与汝阳王互殴的事。
其实互殴二字并不确实,准确说来是晋王殿下将汝阳王痛殴,险些将贺淇鼻梁骨没打折了,还是多亏得南阳郡王及时阻止,汝阳王虽然脸上带伤,到底还不至于成为伤残人士。
事态到了这个地步,太后必须是要过问了。
于是晋王殿下便先被诏见——汝阳王被揍得鼻青脸肿,面貌实在有礙观瞻,先回王府接受良医正疗伤了。
“这两兄弟,不知又为何事起了争执,真不让人省心!”太后一句话便将事件定性为宗室内务,徐修能与贺湛这两个起居舍人不便在场记闻,倒是十一娘与谢莹被留了下来旁听。
贺烨入见时,脸上还有煞气,入座之后仍旧不停转着手腕,一副还没有将人揍得尽兴的势头。
“说吧,今日你又为何事闹得这样不可收场。”太后板着脸孔,眼睛里却没有多少怒意。
“贺淇这厮,也欺人太甚!”贺烨才不管贺淇到底还是他的从兄,他这言行实在有违长幼有序,一脸桀骜不驯,字字掷地有声:“就因为武威侯府拒绝联姻,便纠缠不休,恶意诽陷不说,秦朗因为妹子不愤前往理论,又被他打了一顿,他明知母亲对武威侯父子器重,却故意折辱,表面上是针对武威侯府,实际上是针对母亲,我若不教训他收敛,岂非显得母亲拿他无可奈何?”
冲动好斗、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固然是贺烨的一贯脾性,然而太后却也深知他并非爱管闲事之人,这时不由深深疑惑贺烨这回出手打人的真实原因,却并不追问,只细问秦朗被打的仔细。
贺烨便将市坊间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说了一遍,颇为武威侯府打抱不平:“那秦氏二娘再怎么也是侯府嫡女,被市井闲汉这样议论,甚至连北里妓子居然也敢用来笑话,据秦朗说,他家妹子听闻后羞愤不已,闹着要以死一证清白,原本世子夫人已经与娘家达成了意向,只待长子婚事一了,便与江家换帖纳定,可贺淇这么一搅和,连江家也一并成了笑柄,仿佛也犹豫起来。”
太后听到这里不由多了几分重视,新岁时武威侯夫人入见,明确表达了想将孙女嫁去刑家抑或江家,太后甚觉合心,秦明娶的是兄长的孙女儿,武威侯自然与兄长密不可分,但秦霁的婚事太后却也在暗暗留心,武威侯既然可用,将来必然要赋以兵权,那么就不能容他再与其余权贵联姻,既然侯夫人知情识趣,不再只盯着显望子弟,而是欲在娘家及儿媳娘家择一亲上作亲,彻底解决了太后的后顾之忧,刑、江两家都非权望,家世甚至比武威侯府还有略逊,当然不足为虑。
可不能让秦霁与江家这门婚事横生变故。
“你固然是好心,但也不该在宗政堂动手打人,简直就是于事无补,这事你莫管了,也告诉武威侯一声,他家孙女之事,我来为她正名,不要再与汝阳王府闹腾。”
就这么放过了贺烨,当然早就嘱咐了窦辅安暗暗询问江迂,于是太后终于知道了贺烨为何被卷进这桩闹剧。
“晋王原先是奉太后之令有意交近武威侯府,起初倒也问过一些北边军务,除了对几场战事,其余却并不关心,又嫌武威侯年老,世子也是刻板人,秦明虽然比他大不了几岁,弓马也好,然而除了击鞠,仿佛没有其余共同喜好,唯有秦朗,因为一直留京,染着一些纨绔习性,倒是与晋王臭味相投,两人时常结伴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正是这秦朗不愤汝阳王威逼太甚,才蹿掇着晋王为他出气,汝阳王实际针对太后之语,其实也是出自秦朗之口。”
“这就难怪了,我说他怎么突然便为武威侯府打抱不平起来。”太后再无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