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他是个好人

第517章 番外1 他是个好人

“那位黄夫人也真是的,都说了我们济元堂和上京锦元堂的药是一样的,她还非要我们把那边的几样药寄回来!”

“是啊,她总认为我们这边是分号,没有上京锦元堂总号制的药好,其实那边的几位药师可都是师父当初手把手教出来的呢……”

躺在马车中的俞二从小憩中刚醒来,就听到了坐在车辕上两名徒弟杨申和田季的话,不由有些哑然失笑。

密城那位黄夫人,听说他要去上京国医学院任教,一边赶来贺喜,一边又委婉含蓄地找了陪他同去的这两名徒弟,托他们把锦元堂那边的几样药寄回来。

其实那几样妇人用的药,确实应该是一样的,只不过……谁让师父,不,谁让皇后娘娘当初给吏部高尚书的儿媳妇接生时接的是龙凤双生,之后自己不仅生了双生皇子,今年更又生下一对龙凤胎呢?

大燕民间纷纷传扬,皇后娘娘制有秘药,服之可令妇人一举得双子或龙凤胎;特别是得知锦元堂背后的东家是皇后娘娘后,上京锦元堂的相关成药就已经卖疯了,听说生育期妇人用的那几种养生药,根本就摆不到柜台上来,才出药房就被人抢空了。

那位黄夫人不好明着说,其实是想着从他这里走关系,请他捎寄些成药回去呢……tiqi.org 草莓小说网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被紧急勒住了马,杨申虚惊过后有些气急败坏地喝了一声:“喂,你们这些小孩儿,要玩闹去一边去,这么懵冬冬地冲到路上来——”

见刚才差点惹了祸,一群小孩一哄而散,跑到了路边的田坎上,又纷纷回头冲着刚才被他们推倒在路中间的那个小孩子做鬼脸:“榆木疙瘩就是有娘生没爹生的野种!”这才轰笑着跑远了。

田季忙拉了拉杨申的袖子,止住了他还要喝斥的话,自己跳下马车,走到了前面的路上,伸手扶起了那个小孩:“喂,小娃儿,你家大人——”

小孩猛地抬起头来,一脸倔强地忍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我不是野种!”

他一抬起脸,田季陡然吃了一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还坐在车辕上的杨申却低低“啊”了一声。

俞二听到外面的动静,疑心是小孩子受了伤,连忙撩起车帘子来:“杨申,出了什么事?”

杨申仔细看了看前面那个小孩,又回头看了眼俞二,低声说道:“师、师父,那个孩子……长得、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虽说他们这师父已经成名多年,是密城有名的制药大师了,可是算算年龄,如今也不过二十大几,却是一直独身,推拒了无数媒婆。

他们当时还猜测着师父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可这路上突然出现的这个小孩子,长得跟师父极其相似,难不成是师父什么时候风流了一回,所以留下来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俞二自己的事自己清楚,自然没有想到徒弟那根偶然爆发的花肠子,只是因为单纯有些好奇,所以跳下了马车,向被田季扶着的那个小男娃儿走来。

小男娃看着七八岁的模样,刚刚发现自己的衣服上除了沾了一层灰,他娘帮他补的那块补丁也被那些欺负他的孩子扯破了,先前还拼命忍着的眼泪顿时没能忍住,哗地流了下来。

偏他这个年纪也知道当着人哭有些丢丑,一边呜咽着,一边努力用手去抹脸上的泪水,自然毫不意外地抹了个大花脸出来。

俞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脏兮兮的面庞,像不像自己一时还没看出,不过像个小花猫儿倒是真的。

俞二不由叹了一声,吩咐田季取了车上的水囊出来,自己取出帕子淋湿了,一点点给那小男娃儿揩净脸。

等一张微黑的小脸庞出现在自己面前,俞二自个儿也不由愣了愣,不怪刚才两个徒弟吃惊,就是他自己看着,也仿佛看到了以前儿时的自己;俞二莫名对这小男娃儿生出一种亲切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有些无措地哄了小男娃一句,俞二轻轻拍掉了男孩身上的灰,“瞧瞧,身上也没受伤,男孩子要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

“可是我把娘才补好的衣服又撕破了……”

小男娃也不想哭的,那些孩子欺负他他都没哭,可是一想到他衣裳破了,回去后肯定会被娘发现,娘一发现,肯定又会搂着他伤心的。

因此小男孩就忍不住自己的金豆子了:“娘看到了就知道他们又欺负我了,娘会伤心的!”

俞二胸口不由一滞,语气更放缓了些:“我会补衣服,我帮你把衣服补好,这样你娘就不知道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给这孩子再买件新衣,或是留下一锭银子,可是一想到这孩子的心思,俞二还是选择帮他把衣服补好。

他也是自幼失怙,自然明白当娘的人看到孩子被欺负后心里的苦;于他不过伸伸手的事,却免了那位娘亲一番痛疚,也是件善事。

听说衣服能补好,小男娃眼睛不由一亮,看向面前的男子,犹豫了片刻,又觉得他有些眼熟和面善,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伯伯。”

俞二蓄了胡须,看着面相倒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一些,因此那小男娃儿叫了“伯伯”。

俞二倒也不以为意,牵着小男娃的手向马车走去:“你把衣服解下来,先在马车上坐会儿,我一会儿就能补好。”

他一个人生活这些年,补衣服这些小事早就是驾轻就熟了,即使成了有名的制药大师,一些不好交给别人去做的贴身衣物,也是自己缝制的。

小男娃记事以来从没坐过这么好的马车,等俞二将他抱进车厢,脱了外衣后,忍不住有些兴奋地左瞧瞧,右打量的。

俞二取了衣服和针线坐到车辕上缝补,示意两个徒弟进去陪那孩子。见师父也不说什么,两徒弟自然也不会那么没眼色地再提起这孩子跟他长得相像的事了。

杨申年纪小,一边从车厢的暗格里翻出零食摆在小男娃的面前,一边忍不住笑着逗弄了一句:“你还真是个木疙瘩,你上当啦!我们是拍花子,把你骗上车就拐走的!”

田季听他说得不像,连斥了他一声:“不许胡说吓着了孩子!”伸手端起一碟子薄荷糕递到那男娃面前,“我们吃糕,别理他。”

可是那句“木疙瘩”还是刺得小男娃低了头,不过又很快抬起脸很严肃地看向杨申:“我姓郑,我叫郑榆,我不是榆木疙瘩,我也不是野种,我娘说过,我有爹的!”

姓郑,郑榆!正坐在车辕上补衣服的俞二不由手指一抖,一针没锥进衣服里反而戳在了手指上,连忙将指头放进嘴里用力吮了吮。

车厢里,杨申涎着脸嘿嘿笑了声,捡了块糕递到了郑榆面前:“那你爹呢?那些熊孩子欺负你,你就该叫你爹过来把他们好好收拾一顿,他们下次就不敢了。”

郑榆接了糕小心地咬了一小块进嘴里,清甜可口又带着丝丝凉意的味道在舌尖绽开,让他脸上的微笑更大了几分:“我娘说,我爹是个好人,他去外面救人了,他要救满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就会回来看我的。”

杨申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这话,明显是一个母亲骗年幼的孩子的,郑榆的爹,很可能已经……

田季略带责备地看了师弟一眼,连忙接过了话头:“你娘就带着你住在这附近吗?跟着亲戚一起住?”

“没有亲戚。”郑榆捏着手里的薄荷糕,稍稍咬大口了一些,这样的糕点,他以前从来没有吃到过,比上次王财主家做大寿,他分到的那块桂花糕可要好吃多了!

“没有亲戚,娘就在前面开了个卤食摊子,娘卤的猪尾巴可好吃了,不信你们一会儿把车赶到前面去尝尝,真的,我不骗你们……”

这么小的年纪,也知道见缝给家里的摊子拉点生意了,这孩子孤儿寡母的,想来也是生活不易。

田季心里有些酸软,轻轻拍了拍郑榆的头:“好啊,我和我师弟正想吃卤肉了!还有卤猪尾巴,糯糯的最好吃了!”

师父虽然不吃卤肉,不过向来心地纯厚,也不会阻止他们买上一大包卤肉回来的。

这小镇本来是北燕边陲,如果不是当今皇上将一半南楚并了进来,这里成了大燕从密城到上京之间的一条近道,估计在这镇子上讨生活也是大不易的;既然遇见了,能帮就多帮一把吧。

田季这边心里还在转着念头,坐在车辕上的俞二已经补好了衣服递了进来:“郑…榆,把衣服穿好,我们去你家摊子上买卤味。”

郑榆接过衣服,见补的地方针线细密,竟是跟自己娘亲补得差不了多少,忙欢喜地穿上了:“谢谢伯伯!”觑见眼前那碟子糕点,又有些不好意思问了一句,“伯伯,我可以给我娘也带一块糕点回去吗?”

这糕点是密城一位官宦人家送行时送的,穷人家的孩子,自然是难得吃到这样美味。

俞二呼吸微滞,没有说话,瞧着郑榆有些无措地红了脸,却是突然重重点了点头;郑榆很快就开心起来:“谢谢伯伯!伯伯你是个好人!”

那一年,心罗也说过,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傻子……

杨申毫无所觉,田季却敏感地感觉到师父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拉了杨申一起坐出去赶车,不一会儿就顺着路上的卤香味看到了前面一家摊子。

车帘子一直没有撩下,坐在车里的郑榆已经高兴地指着摊子喊了一声:“那就是我家的卤肉摊子,怎么样,香吧?”满眼都是“我没有骗你们”的自得。

田季把马车靠在路边停下,刚抱了郑榆下车,一转身就愕然瞧见街对面招摇走过来一个脸上抹了厚厚脂粉、头上戴了一朵红花的婆子,一进卤肉摊子就抖着手中的手绢就大声吆喝起来:“郑娘子,这都三天了,你怎么也该考虑好了吧?”

正在锅里卤肉的一位年青妇人,瞧着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虽是一身没有任何绣纹的普通粗布青衣,却也没有掩住清秀的容貌;听到那婆子的声音,却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唐嬷嬷,三天前我就跟你说过了,不用考虑,我不会嫁人的。”

唐嬷嬷没想到今天暗地里带了人来竟然还是这个结果,“哎哟”了一声,忙卖力地劝了起来:“我说郑娘子,你一个小娘子带着个孩子可怎么过日子?

如今这镇上驿道修好,南来北往的人愈发得多了,你年纪轻轻又成天在外抛头露面的讨生活,要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别说你受不住,就是你家榆小子,听着也不好听啊?”

正在卤肉的郑娘子不由倒竖了两道柳眉:“什么不好的话!我开这个卤肉摊子过活,靠自己的两手吃饭,行得直坐得端,唐嬷嬷你不要上下嘴皮子一抹,就把污水往我身上泼!”

唐嬷嬷忙呵呵笑着轻拍了自己嘴巴几下:“该打该打,是我这张嘴没说好话。我只是瞧着谁家不是汉子支撑门面?可怜你一个青春正盛的小娘子要这般艰难挣生活……”

“不劳唐嬷嬷费心,我和榆儿都活得很好!”

“不是我说你啊郑娘子,你口口声声说你家男人去外面做事了,可自打你带着孩子搬来,我们就没见过你夫家的人,这男人去外面做事了,总不成那边半个亲戚都没有了,要你们母子俩个跑异乡来讨生活罢?”

自从几年前郑心罗抱着襁褓里的儿子搬来这镇上,大家就一直没有看到过她有别的亲人,虽然偶有亲近的是听说她家男人在外面做事去了,可是更多的,则是猜测了诸如新寡为夫家不容啊,私奔受骗无颜回娘家啊之类的戏目来。

郑娘子听到唐嬷嬷又突然这么一提,忍不住神色一怔。

唐嬷嬷不愧是说亲多年的媒婆,见郑娘子神色微变,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了另外一套说辞:“你看,你这门户伶仃的过得不宽裕,如今你红鸾星动,镇上有人也不管你先前是个什么寡妇失业的境遇,***想娶你回去,哪怕你带着个孩子也不嫌呢!这人你也知道,就是街口还有间铺面卖肉的刘大壮……”

郑娘子却陡然打断了唐嬷嬷的话:“榆儿他爹活得好好的,他什么事都没有!唐嬷嬷你还是回去吧,我——”

“郑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郑娘子抬眼看了看来人,不由皱了皱眉头。

来人正是刘大壮的母亲刘王氏,最是放泼的一个人,见唐媒婆磨了半天嘴皮子也没说动人,忍不住就从一直藏身的街对面的一间铺子里冲了出来:

“你平常对我儿子挑眉送眼的,惹得我儿子发了牛劲,多少黄花闺女儿不要,***要娶你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这会儿媒人都请了,你倒还把着起来了?不就是拿乔还想要彩礼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现在这样子——”

郑娘子气得将手中的肉叉子往案板上哐当一扔:“我平日敬你一声婶子,可也容不得你这般污我!谁对你儿子挑眉送眼了!”

“要不是你暗地里勾着他的魂,你以为你每回来想买猪尾巴就买猪尾巴,想买猪耳朵就买猪耳朵?!你以为凭什么他高价也不卖给别人偏要低价留给你?!你以为这镇上那些泼赖独独不来你一个寡妇开的摊子闹事是可怜你?!”

刘王氏一边拍着大腿一边说得唾沫横飞,见郑娘子飞快地给案板也盖了一层罩布,气得重重啐了一声:“你个不要脸的骚蹄子,当我不知道你?!这边勾得我儿子得好处,怎么着,那边看着这来来往往的客人多了,怕是又动了别的心思了吧!”

若她动了别的心思,那时也不会一心躲到这偏僻的镇上来,唯恐会再遇上他!郑娘子气得眼眶发红,偏偏这自辩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刚才见是媒婆说亲,俞二就将郑榆紧紧搂在了怀里,不放他过去,这会儿郑榆见他娘一向坚强,如今却被气得眼睛发红,顿时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咬了俞二一口,趁着他吃痛松手,飞快地跑了过去,奋力将刘王氏一掀:“不许你污蔑我娘!”

他到底只是个孩子,虽然用力,也只推得刘王氏一个趔趄就被唐嬷嬷扶住了。

郑娘子急唤了一声:“榆儿,不得无礼!”

刘王氏已经如火上泼了油一般大叫了起来:“你个小野种,拖油瓶,有娘生没爹教的破——”

郑榆今天被欺负已经一肚子委屈,如今回来见娘被人找上门喝骂,自己又被揭着这道疤,小孩子怄不过,顿时大声哭叫起来:“你胡说!我有爹的!娘你告诉他们,我有爹的!”

“小野种你有个屁的爹——”

“住口!”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陡然如暴雷响起,生生将刘王氏尖利的声音压了下去。

俞二横身拦在郑榆身前,将他牢牢护住:“不许辱骂我儿子!”

围在摊子前看热闹的人顿时齐齐怔住。

郑榆的爹?

郑榆竟然真的有爹?!

郑榆他爹真的回来了?!

郑娘子的身形摇摇欲坠,哪怕过了这些年,哪怕她现在只是看到这人的背影,可是她又怎么会忘记,面前护着儿子的这人……

俞二缓缓转身,看着眸色复杂亦惊亦喜亦愧、很快垂头不敢看向自己的郑娘子,轻轻将她还沾了油腻的手握进自己掌中,又蓦地用力握紧:“心罗,我回来了!”

她如今蓬头陋面,他却是鲜衣沉健,岁月在她脸上划过沧桑,在他的脸上,却是更添了几分男人的成熟……

郑心罗呆呆看着俞二一如当年明亮的眼睛,猛然抽回了手,捂着自己的脸大哭起来。

他说,他回来了,可是她,没脸见他!当年为了被族亲扣在手中的娘和弟弟,她做了恶事,是她害了他!

所以在得知自己竟然有孕后,她死活不肯听娘和弟弟的话,不肯坠胎,宁可背着娘的叱骂,也倔强地拿了自己的户籍,带着可怜的一点银两离开族居之地;这是她的一点执念,她想生下他的儿子!

自己在外漂泊流离,生子后学了手艺艰难维生。她一路南下,只想远远离开上京,惟恐此生再遇见俞二,所以躲到了这个边陲小镇来。

她没脸见他,她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天地如此之大,可是她竟然会再次遇上他……

原来这人,竟然真的是郑娘子的相公!众人瞧着郑娘子的反应,只当她是喜极而泣,却不知道郑心罗此刻只觉得自己如在众人面前被剥光了衣服似的,无地自容。

还是杨申和田季伶俐,将马车拉近过来,隔开了众人,就站在了俞二身后:“师娘,师父来接您了,师父在外这些年,可都是一直念着师娘呢……”

原来郑娘子的相公真的只是外出做事了……低着头从铺子里走出来的刘大壮用力拽着目瞪口呆的刘王氏的衣服,想把他娘拉回去;人家相公都回来了,自己还说个什么亲哟!

刘王氏被儿子一拽,顿时醒回神来,一边往回走,一边不甘地狠掐了儿子一下:“你个死牛性,早知道……还做什么留了那些好肉给她哟,前头人家还愿意加点价买的你偏不卖……”

“你们站住!”

背后突然传来俞二的声音,刘王氏刷地回过身来,摆好了迎击的气势,没想到俞二却是示意田季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刘大壮:“内子这些年开这小摊子,多承小哥暗中照拂了,总不好让小哥亏了自己,这张银票,还请小哥收下,算是某的谢意!”

刘大壮虽然没读过什么书,银票还是认得的,连连摆手不肯要:“没有没有,你别听我娘刚才说的,我其实也没有……”

他最初不过看郑娘子带了个孩子独自过活,暗地里把些好肉留着卖她而已,至于那些泼赖,他是拦下了,人总得有些良心不是……这也算不上什么照拂……

田季却一把将银票塞进了刘大壮手里:“这位大哥难得侠义心肠,这是我师父真心实意谢你的,你就收下吧!”

刘王氏见儿子还要推让,连忙手上使力把他拉走了;这傻小子,人已经别想着得到了,能平白得这一笔大财也是好的,这良心也是值钱的吧。

这头看热闹的人被田季和杨申陆续劝走,那头小摊子的角落处,郑心罗背对着俞二捂着脸蹲在地上不肯起身:“榆儿是你的骨肉,你把他带走吧!他跟着你,总比跟着我要好……”

听到娘亲的话,郑榆从突然有爹的兴奋中慢慢回过神来,甩开俞二的手,紧紧趴在了郑心罗的肩头:“娘,为什么你不跟爹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你不是说爹是好人吗?他怎么会不要你?爹要是不要娘,我就不要爹了,我要跟娘在一起!”

小男娃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有爹了就不能有娘,却还是坚定地守在娘亲身边。爹是一直活在想像中的人,娘却是实实在在一直无微不至照顾养育他的人,如果只能选一个,他选娘!

孩子稚语,一句句却割得郑心罗心中大恸,刚刚止住的泪顿时又从指缝里涌了出来:“你爹、你爹他是个好人,是娘不好,娘做了坏事,没脸见你爹……”

如果不是儿子就在身边,郑心罗恨不得跪在俞二的脚边,一遍遍地跟他说上一千一万声“对不起”!这次能够相遇,能够知道他过得很好,已经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了,儿子是他的骨血,跟着他会比跟着自己好,其余的,她别无所求……

俞二忍不住将脸撇开;粗糙破旧的棚顶带着几根茅草映入他的眼中,简陋、窄小,这就是承载着郑心罗这些年带着儿子独自维持生计的地方,避开人前,是怕再遇上他么,是因为一直觉得没脸再见他么……

微微仰头,俞二努力抑住了眼中的酸意。

那年初逢厄难时,他是有过恨,恨自己太傻,恨自己的一腔情意被人轻贱,可是在无数个夜里,郑心罗在自己怀中含着泪水却笨拙地给他的模样总是不由自主地撞进他的脑海里来。

那一刻他明明是感觉到,心罗是喜欢他的……过了这么些年,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还是明白,心罗确实是喜欢他的!

无关宽恕,只问真心。

俞二慢慢走近,握着郑心罗的肩头,扶着她站了起来面对自己:“儿子都这么大了,好容易才盼到我回来,你也别跟我置气了,收拾收拾,明天我们一起回上京了。”

郑榆懵懂又欢快地仰起脸,热切地看向郑心罗:“娘,不要再生爹的气了好不好?我们跟爹一起好不好?”

郑心罗泪眼朦胧地愕然看向俞二。

明明不是什么置气,他却在儿子面前维持了自己一个当娘的形象;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一如当年,满心满眼里全是她的影子,依然真挚如初,在等着她的回答……

郑心罗终于扑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嘶声大哭起来;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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