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么?”女孩子重复了一遍杨老大夫的话,似是犹豫。
杨老大夫看着她,神情疑惑,看一看还要犹豫的么?
“我看不出来。”女孩子摊手,叹了口气:“杨老大夫,我不是大夫。”
“符医也是医,你不是略懂么?”杨老大夫道,“我听闻过你救人的事情,看来也略通此道,不妨试上一试。”
“我只是略通啊!”女孩子摇头,看着他,神情真挚,“杨老大夫,这个我真看不出来。”
“杨老大夫是没有法子了么?”卫同知在屏风外扫了一眼众人,好歹他在家也有几分地位,算是将众人震慑住了,而后出声询问,“问个丫头做什么?”
“确实叫老夫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下手。”杨老大夫摇头叹道,“竟完全摸不到半点门道,六小姐懂符医,老夫以为她能看出半点门道。”
“她那也只是略通,终究不擅此道。”卫同知越说越发愁眉不展,他看向众人,“杨老大夫都束手无策了,那我等明日去阴阳司请个擅此道的过来瞧瞧吧!”
……
城东的王家祖宅里,两字身姿妖娆的婢女取下托盘中的官袍,分列两边,一人托着一只衣袖上前为主子更衣。
“你……”身前张开双臂等待穿衣的年轻公子忽地惊咦了一声,而后猛地提高了嗓子,“出去!”
饶是受过良好的教导,两个婢女也被吓的面如土色,虽然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惹怒了主子,却还是连忙从屋内退了出来,带上了房门,而后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在外等候主子的命令。
待房门关上,王栩也顾不得先前婢女被他吓的丢在地上的官袍,抬头看向坐在房梁上微微晃荡着双腿的女孩子:“下来吧!”
卫瑶卿翻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了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王栩皱着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孩子,见她一身常服,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模样,唇色淡淡微微裂开让整张脸的脸色看起来很是不好,憔悴而又狼狈。
“你来干什么?”王栩警惕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桌旁,将倒扣的瓷盏翻转过来,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道,“才端进来的茶水。”
“谢谢。”女孩子接过茶盏一口灌了下去,脸色并没有好上几分,只解释道,“我一晚上没睡了。”
“你不是时常如此吗?”王栩拿走了她手上的瓷盏转身又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嗤笑了一声,“大晚上的出去晃,白日里去钦天监、阴阳司打瞌睡。”
女孩子接过又倒了声谢一饮而尽。
让她连喝了三杯,王栩这才走到她面前,而后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不送了。”
“等等,我想请你帮忙!”也顾不得他赶客的举动,卫瑶卿忙脱口而出,说明来意,“我想……”
“上次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王栩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王家不插手了,你也答应了。怎的今日一大早上到我这里,你怎可出尔反尔?”
“我去见门房了,说有急事想见老太爷,他不肯引荐。”卫瑶卿说着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谁教的,我还要问,你家门房便拿了把刀对着自己求我放他一条生路。我没有办法,老太爷那里我根本近不了身,只能来你这里了。”
王栩闻言倒是若有所思:“看来我这里也要加上两个暗卫,竟叫你如此轻松的进来了。”
这一句是自嘲,却也是说给她听的,意思是下次再想闯入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卫瑶卿听明白了嗯了一声,开口直言:“我想找孙公。”
王栩正要说话,却听她又先他一步开口了:“我知道老太爷同孙公有私交,能找到孙公。我想请孙公救命,我祖母出事了。”
整日不见踪影,恃技时常闹失踪的孙公也只有王老太爷知道他去哪里了。
“你祖母?”王栩怔了一怔,“出什么事了?找孙公是病了么?什么病?找过太医了么?”他惊讶之余,一连数个问题问了出来。
卫瑶卿道:“昨晚找了杨老大夫。”
王栩点头,杨老大夫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于是他又道:“那杨老大夫怎么说?”
“不知道。”卫瑶卿摇头,“祖母病来的蹊跷,我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而且是个擅长符医的阴阳术士。祖母身上阳气仿佛被人禁锢在体内,无法动弹,这定然是符医动的手脚。”
“原来如此。”王栩转眼间便做了决定,“这件事我一会儿会同祖父说,不过,就算祖父肯同意,孙公近些时日的行踪有没有告知祖父这还不清楚。就算清楚,孙公同意不同意也难说的很。就算孙公同意,来回路上也需要个几日。就算回来了,孙公能不能救回来也不好说,毕竟孙公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不是神,生老病死之事说不准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女孩子点了点头,神色肃然,“不管结果如何,这一次都是王家与孙公于我卫家的大恩。”
“你明白就好。”王栩挥手再次赶客,“好了,你的事解决了。走吧!我那婢子在外头关久了怕是不妥。”
婢子?卫瑶卿想到那两位婢女妖娆的身姿,在爬出天窗的那一刻朝他望来,神色微妙:“原来你喜欢这种的。”
方才喝过的茶盏被扔了过来,卫瑶卿一闪身钻出了天窗。
走了一趟王家,卫瑶卿心头稍安,回去便匆匆梳洗,换上官袍准备出门了。走之时,到底还是忍不住,拔脚去了一趟荣泰苑,闹腾了一晚上,有人身体吃不消了,回去歇着了,也有人还在屋里焦急的来回走动。杨老大夫躺在躺椅上睡着了,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
杨老大夫年岁也不小了,也早已从太医署出来了。如今也不过接接人情的活计,一大把年纪,半夜被叫了出来,虽说病来的突然,不急不行,但大夫也是辛苦的。她伸手拉了拉杨老大夫身上盖着的毯子,拍了拍在屋里来回走动的卫君宁,压低声音嘱咐他:“我先出门了,你仔细些家里的事情。
“知道了,六姐快走吧,大伯同我说过了。”也不知卫同知跟他说了什么,卫君宁一口应了下来。
她看着他上前,替他理了理有些外翻的衣领,手指一动,抽走了他胸前的牌子:“这个,我拿走了。”
卫君宁张大嘴巴看着她,大抵是觉得不可思议,随即又恍然:他道怎么天上掉下个牌子呢,原来是六姐变的戏法。虽然少年人好奇是天性,他有一堆的疑问要问,但想起卫同知交待的话,还是乖乖闭上嘴巴,没有多问,只催促道:“六姐,快走吧!”
卫瑶卿看着少年人,他依旧同所谓的好孩子、有出息相距甚远,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懂事了不少,至少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她亲眼所见的这个曾经顽劣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学着大人那些吃喝嫖赌陋习的孩子开始成长了。欣慰之余,还有些与有荣焉。
……
金銮殿内,一阵细碎的鼾声响起,上奏完许久等不到回应的官员诧异的抬头看向正前方的天子明宗帝,见他斜躺在龙椅,闭目张口,显然已经睡着了。
殿内一片安静,没有谁有那个胆子说陛下的不是,只是安静中却到底露出了几分尴尬。
李德全扫了一眼诸位官员,将手中的拂尘换到另一边,他有些紧张,但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做。他走到明宗帝身边,轻声喊道:“陛下!”
明宗帝干枯零乱的胡子上沾着亮晶晶的口水,凹陷的双颊颤了颤,却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这……总不能让陛下一直睡下去啊,站在左右两列列首的两位相爷朝他使眼色,李德全心惊胆战,但也知道这件事也只有自己能做,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伸手推了推明宗帝:“陛下!”
连推了几次,李德全力道也加大了些才将明宗帝推醒。
“哦……什么时辰了……该早朝了?”明宗帝才醒便开口问道。
殿下群臣噤声,李德全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硬着头皮道:“陛下连日劳累,现在就在朝上呢!”
“哦,在朝上啊!”明宗帝睡眼惺忪的看了眼面前的群臣,手一挥:“退朝吧!”
退朝?不止殿下群臣惊愕不已,就连一旁的李德全都吓了个够呛。
明宗帝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李德全连忙上前搀扶,见此状况,哪还敢多说什么话,高唱了一声“退朝”便扶着明宗帝离开了。
待到明宗帝一离开,朝堂内随即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有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臣当下便忍不住开口抱怨了,“城中乱成这般,陛下倒好,将朝堂当成寝宫了不成?”
几个素日里亲近结交的官员听得当朝变了脸色:“大人,此话说不得,话从口出啊!”
“说不得也得说!”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挣脱开了拉住他的几个官员道,“陛下要老夫这条老命便尽管拿去,左右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
老臣说的身形颤颤,显然气愤不已:“早先陛下懦弱畏惧陈善,进而养虎为患,到了现在又这般对城中状况不管不问,我看陛下是越来越像个昏君了!”
这话一出,众人当下脸色大变,便是原先站在他身旁的官员,也忍不住走远了些,似是怕被波及到一般。
“这话老夫就是说了,也不惧个什么,就算现下就将老夫捉了也是这句话!”老臣满身愤慨,也不在意离他最近的官员此时已在五步开外,担忧又慌张的看着他。
“老师。”不远处的卫同知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感慨,他唤了一声老师,看向身边的乔环,“陛下现在……”
“这几日我等想办法见一见陛下。”乔环看着颤颤巍巍站在那里的老臣,眼神有些复杂,“要快!”
卫同知道:“可是陛下现在私下不见人。”
“此事,老夫会来想办法的。”乔环看向四周神色微妙,离得远远的群臣,感慨道,“自昌明死后,老夫总有种形单影只、力不从心之感。”
卫同知没有说话,不置可否。人早已经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对张天师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除却偶有的几次在老师这里见过那位和善清贵的老者之外,他们之间几乎连句完整的话也不曾说过。所以对张天师的印象,他跟长安城里多数人是一样的,近乎脸谱化的老天师,仅此而已。
而且陛下那样子,卫同知想起了卫瑶卿的话,别说看面相之人了,就连他这样的普通人都瞧着不大好。精神倦怠的陛下哪还有力气来勤勉于政。他有些大逆不道的想,他现在倒是不怕陛下突然薨了,就怕拖上一年半载,到时候,大楚的半壁江山恐怕也要拖走了。原先倒是看几位皇子能力平平,如今,比起无心朝政的陛下,几位皇子反而成了上上之选。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敢在老师面前说的,也只能想想罢了。
“对了,”说完这些,乔环记起了今日一大早卫同知来央求的事情,“太医署和阴阳司的人去看老夫人了没有?”
卫同知回道:“来上朝时见到了太医署的赵太医、阴阳司的秦越人小天师了,他二人正要去我府上,想来已经看过了,此事还要多谢老师了。”
乔环闻言点头,道:“同知,你也不必担忧,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卫同知嗯了一声,道:“希望如此吧!”
“对了,你那个侄女最近怎么样了?”想到那个孩子,乔环神色有些复杂,对这个孩子的感情,他很难一语言说。关注自然是关注的,只是这关注夹杂着警惕与关照。
“哪个侄女?”卫同知愣了一愣,看到乔环的神情,随即哦了一声反应过来,“挺乖觉的,总是个女孩子,怕惹事。现在这些事情她也知晓轻重,知道不是她能掺和的,所以这些时日,也没有乱跑。”
“总是个女孩子,怕惹事”这话乔环自然是不信的,怕惹事的女孩子可以说长安城大部分的女孩子,却绝对不包括她。不过听到后半句“没有乱跑”他还是心下稍安,心道如此就好。或许是长安城中眼下事情太多,也或许是他年纪大了,如今越发的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少个人掺和,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倒是二弟家那个小子,书读的不行,大字不识几个,还有几分顽劣,叫人头疼。”卫同知感慨道。
乔环闻言看了他一眼,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说道:“胆大的聪明人惹起事来可不是顽劣的傻小子能够比的。算了,不说了,”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他也懒得说了,只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你准备准备,就这几日了,我们要见一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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