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家歇息一夜后,师徒二人于清晨时分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青阳镇外,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虽已有斩龙台,楚南也不着急磨砺腰间横刀,一来是此刀足够锋利,二来,等回到老家之后,还得让村子里的铁匠将这柄刀重新打磨一番。
一路若畅通无阻,约莫得三月光阴才能返回老家。
大日东升,小河之上一座绵长的木桥,河水涛涛,与周围百鸟之音相互共鸣。
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站在桥头,拦住了楚南师徒两人的去路。
中年男人面相宏伟,一双浓眉大眼,望向楚南师徒二人的眼神颇为诧异,情报中是一老一少,老的太老,少的太少。
“就是你们让凌玉宗吃了苦头?”中年男人和颜悦色问道。
楚南正视向此人,不卑不亢道:“可否报个名号?”
中年男人闻后,会心一笑,被楚南这股坦然之气略有折服,抱拳行礼道:“在下黄鸿,乃青云郡一员武将。”
“昨天夜里,我一直都在调查境内捉刀人的卷宗,发觉并无你们师徒两人的记载,想来凌玉宗那里,也会很快摸清楚你们的底细。”
楚南微微一怔,官家做事就是迅疾。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师徒两人的确只有捉刀人之实,而无捉刀人之名,走出老家那一刻开始,两人便合计当上了捉刀人,一路走来,清了不少棘手案子,没想到这一次露馅了。
“你当不是无缘无故拦住我师徒两人去路,你想要什么?”楚南开门见山道。
凌玉宗一旦知晓捉刀人之流中并无楚南和老陈,必会不遗余力追杀楚南与老陈,二人回老家的路,必将千难万险。
黄鸿缓缓来到楚南近前,不紧不慢的说道:“护送两人,前往西洲。”
西洲,大秦之外,相距八千里。
楚南犯了嘀咕,问道:“是怎样的两人?”
黄鸿说道:“行动不便的两人,报酬会很丰厚,我会保证这一路上,不会有凌玉宗的人找你们寻仇。”
楚南望了眼老陈,大事还得老陈拿主意。
老陈却是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老家就是西洲,护送两人到西洲,还有报酬拿,此事何乐而不为呢。
楚南无语,丰厚的报酬,往往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叹息道:“成交。”
“不过为何选中了我们,对抗凌玉宗,你们本身就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黄鸿见楚南点头答应,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灿然一笑道:“因为无人知晓你们的底子,有些事最好是陌生人去做。”
楚南气笑道:“带路。”
黄鸿转身走向桥的对面,楚南师徒两人紧随其后,不久后,来到路旁的树荫下,一辆简陋的马车,马车旁也站着一老一少,正是楚南在青寿山见过的那一老一少。
慈眉老人见状,一时哭笑不得。
黄鸿来到老人身旁说道:“这二人不会有问题,至于报酬,等你们到了之后再给。”
楚南咳嗽了一声道:“我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这会儿谈报酬,有些见外。”
黄鸿一脸诧异,据他所知,这慈眉老人与青裙少女并未流露出踪迹,楚南又怎会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多言了,一路顺意。”黄鸿略显尴尬道。
这员武将对着慈眉老人与青裙少女微鞠一躬后便离开了。
楚南这才看向这少女,面色苍白,显然血气不足,脸颊深处有细微的血丝在缓缓蠕动,虽大体不影响审美,可细看之下还是有些渗人。
两人对青寿山的相遇均心照不宣。
“贵姓?”楚南好奇问道。
青裙少女微微抿嘴笑道:“小姓熊,名曰小萌。”
“这名字与我气质不符,见笑了。”
熊小萌……
楚南含蓄一笑道:“确实如此,我们上车。”
熊小萌眼神飘忽不定,一时觉得楚南的含蓄很有趣。
随即,在慈眉老人的搀扶下,熊小萌缓缓进入了马车里,而楚南和老陈则在外面驾车,在原本的计划中,归家的路是步行,顺带看一番沿途的风景。
进入马车后,熊小萌便连忙盘膝而坐,运转真元灌溉周身,脸色忽明忽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正在鬼门关前徘徊。
而慈眉老人,则单掌平直推出,覆盖熊小萌额头,海量柔和的真元缓缓涌入熊小萌体内,压制体内青花之力。
如徐元,商朗等人至少得返回宗门后,好生休养几日才会吞噬青花,而熊小萌却不同,得到青花之后的两个时辰,便强行吞噬。
两朵青花叠加,险些撑爆了熊小萌魂海,若非慈眉老人冒着自损道行的风险替熊小萌稳住情况,当下这姑娘便是不死,三魂七魄也会锐减一半有余。
也因此,这两人当下毫无一战之力,可他们的路还有八千里。
不过他们并不知晓,驾车那一老一少的路,也是八千里。
老陈心思细腻,知晓那姑娘身体有恙,驾驭马车缓缓而行,尽可能不颠簸。
这份细心,亦是被马车里的慈眉老人立即察觉到。
可惜眼下大小姐伤势复杂,慈眉老人着实没有功夫与驾车的老陈、楚南寒暄一二。
楚南也想询问一番慈眉老人一些情况,也是忍住没问。
比如说,他们有没有仇家,仇家可能会出现在哪个地点。
对于此事,黄鸿也没给楚南交代给具体。
暂时路上一切从简,渴了就喝水壶里的水,饿了就是干粮,不知不觉间,便过了七日光阴。
为了尽量不招惹是非,老陈没走大秦驿道,选择路线都是村落与村落之间,山野与山野之间。
七日后,夜里。
星光无垠,皓月当空,仰望星空时,少年心中总会有无限遐想。
大山脚下,溪水清凉,老陈就地搭建烧烤架,楚南则手脚麻利捉了几条鱼,手脚极其麻利将鱼开膛破肚,再用树枝贯穿。
慈眉老人静静地看着师徒二人忙活,其实他想要搭把手,可他现在体内真元虚弱不堪,光是起来坐下都得稍微冒点虚汗,心有余力不足。
熊小萌也第一次下了马车,脸色仍有些憔悴苍白,不过眼神里亦有些许精气神涌动起来,看着楚南和老陈如此习惯野外生活,心里也有些许钦佩,以往深居简出,也曾向往过江湖野游的潇洒日子。
楚南见熊小萌气色略有好转,便直接招呼道:“过来坐吧,还得等一小会儿才能烤熟。”
这一路上,楚南也只是出发时和熊小萌相互认识了一番,后来便没说一句话,不过楚南早就习惯了熊小萌和慈眉老人的气息。
熊小萌稍显拘谨,微微挪步向烧烤架这里。
正在翻转烤鱼的老陈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慈眉老人,这个老家伙这几日倒是越来越弱了,估摸着境界下跌了不少。
熊小萌坐在楚南身边后,微微整理思绪,小声对楚南说道:“谢谢。”
楚南微微撇过头,与熊小萌四目相对,这姑娘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深幽,楚南想了想问道:“你们有没有仇家?”www.
熊小萌:“……”
“我以为你要和我说些别的。”
楚南微微抿嘴,一副正经的小大人模样,言道:“此次护送你们前往西洲,路途遥远,偶有波折在常理之中,不过若是有仇家,便会生出诸多变数来。”
“大家风雨同路,还是给个实话吧。”
一旁的慈眉老人见状,既觉得这少年很靠谱,又觉得这少年有些生硬,和蔼一笑声音虚弱道:“仇家倒是没有,只想要安安静静的抵达西洲。”
“你们去过西洲?”
突如其来一问,楚南略感措手不及,老家就在西洲,回道:“曾从西洲路过,听闻那里的人排外,门槛高。”
慈眉老人嗯了一声,便也没继续询问楚南的具体根脚,青花之会上,楚南所做之事姑且不提,在那丈高磐石之上留下的四个大字,还真称得上一身正气,可他始终都觉得楚南有那般笔性却是武夫,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烤鱼渐渐熟了,楚南手法熟将其平均分配开来。
郊外烤鱼,自然是不会色香味俱全,熊小萌看着这略显干瘪的烤鱼,秀丽清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丝的难为情。
楚南眼角余光见状,直接吃了大口说道:“它只是看上去不好看,可酱料是秘制的,你放心吃即可。”
熊小萌闻后,仍有些迟疑。
楚南只觉得越漂亮的娘们越难伺候,索性就不伺候了,就这伙食爱吃不吃。
慈眉老人见此情景,并未言语,他吃了一口烤鱼,味道着实不俗,疑似北海风味。
犹豫良久后,熊小萌还是吃了一口,滋味入舌后,才发觉并无想象之中那么难吃,有些时候真不可貌相。
老陈率先吃完第一条鱼,刚欲伸手拿第二条鱼时,轻微看向了楚南,眸光有稍许沉重,楚南一边吃鱼,一边微闭着眼,潜移默化与此间地气相互共鸣。
一旁的熊小萌与慈眉老人见状,神色如常,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行踪竟然暴露了,对于黄鸿,他们还是很信任的。
距离此地约莫三十丈外的林子里,有三人身着黑色轻甲,静静的观望河边篝火。
“这般简装出行,甚是不符合那位的身份。”三人之中的首领细微言道。
随即做出手势,三人将离开这里,此次只是来刺探情报,并无动手之意。
三人刚刚转身,河边的楚南放下手中烤鱼,后脚蹬地,一步冲出二十九丈,卷起阵阵澎湃罡风,似一道流星划破夜穹。
转瞬之间杀至三人近前。
顿时令身着黑色轻甲的三人大吃一惊,他们已足够隐秘,且身上的轻甲更会潜移默化封闭他们的气息。
能给那位姑娘保驾护航的人,果然非泛泛之辈。
铮!
楚南无丝毫犹豫,一刀横舞开来,刀光若海水倒灌,瞬息吞没眼前三人。
三人还未来得及回击,便倒在了刀光中,这一刀比他们想象之中锋锐而沉重。
楚南潇洒将横刀归鞘,动手将其中一人身上的铠甲扒拉下来,带回了河边。
篝火明亮,这黑色轻甲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隐约间有符文流转。
楚南心绪复杂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问题出在那位武将身上,亦或是那位武将遭遇了心腹暗中叛变。”
“这轻薄战甲可遮蔽气息,方才我也是耗费些许心血才感应到他们三人的具体位置。”
“我不太识货,还望小萌姑娘指点迷津。”
熊小萌见行踪暴露,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丝的厌烦,恪守心神后才徐徐说道:“这是夜行甲,的确可遮蔽气息,你手中这幅铠甲品秩不低,身为聚星境武夫,你的战力与感知比我想象之中更强。”
“这笔生意,这会儿你若是想要反悔,其实来得及。”
慈眉老人一语不发,这些事,还得这位大小姐做主,这是规矩。
楚南难为情的笑了笑,道:“我没这个意思。”
熊小萌一脸平静道:“情报如何外泄已不再重要,这三人有命符,死后命符便会消失,他们的首领此刻正在推演计算我们的位置。”
“敌人究竟是何方人士,还得进一步观察。”
楚南也不觉得麻烦,只是说了句不冷不热的话:“没想到你仇家这么多。”
熊小萌闻后,眼角微微颤动,仿佛即将雪崩的山川,不冷不热道:“不过我觉得,此事自然少不了凌玉宗的手笔,我们并无共同的敌人,却都在一辆马车上。”
若非吞噬两朵青花的后遗症太重,熊小萌绝不会向楚南解释这么多,这有些丢人。
楚南转过身蹲在河边开始洗手,眸光里泛出各种心思,沉思道:“事不宜迟,继续赶路,听那位武将说过,此次到达西洲后报酬会很丰厚?”
熊小萌闻后,不假思索道:“比你想象中的丰厚。”
楚南淡淡一笑,他从未想象过报酬多寡,他只是想要得到自己应得的报酬,从未想过要在这姑娘身上发一笔横财。
姑娘似乎有些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