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间散发着恶臭的地牢内,枯草堆上,两个稚气未消被麻绳捆绑的少男少女,正拼命地挣扎,努力把嘴里塞的布团,扯下来。
纱织侧躺着,将嘴里布团平贴在地面,古隐辰依靠下巴压住布团,纱织扭动着娇小的身子慢慢向后移动,由于牢房外不时有人巡逻,两人的动作极轻,直到嘴里的布团都被扯了出来,两人早已被冷汗浸湿了衣衫。
“帮我解开手上的绳扣。”
“可我手被绑着呢。”
“蠢,用牙慢慢解开不就行了。”
新的一番努力之后,两人挣开了绳索,慢慢靠近牢门,小心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这处牢房很奇怪,关押的都是不到十二三的孩子,看守的人身穿统一的夜行衣,胸前绣着一把古怪镰刀,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古隐辰觉得他们大概是一群哑巴。
“是他们!”纱织忽然攥紧了拳头。
不知为何,这些人像是受了惊慌,匆匆点燃墙壁里的一排烛火,快步朝着通向上面的一条楼梯跑去。看样子这真是处‘地牢’,当暗道口上传来一丝光亮时,古隐辰清楚地看到外面是一片野草丛,一只蟋蟀不小心跳了进来。
通道一闭,那只蟋蟀被风吹了下来,正好跌进烛火中,滋滋,散发着焦糊味。
“你看到了什么?”纱织知道身旁这个笨小子眼力超凡。
“这是处地牢”,古隐辰认真回道。
纱织大方地赏了古隐辰一个脑瓜崩。
“我问的是他们为什么急于逃走?”
古隐辰摸了摸肚皮,动了动脑筋:“大概是饿了。我也一天没吃饭了。”
对牛弹琴,世上还有这么蠢的人吗?纱织气到极点,懒得打他,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直塞进笨少年嘴里,继续摸索着这间牢房,看有没有漏洞可以逃出去。
漫长的等待中,墙壁里的烛火开始一窜一窜,诡异地跳动起来,原本寂静的牢房里不知从何时起,时不时冒出了阵阵风沙呼呼的声音。
纱织什么都没看到,可她清楚的感觉牢房里正流荡着一团暖暖的气流,随着周遭不断吹来暖风,感觉到了一股恐慌,那团看不见的东西,似乎正肆无忌惮地舔舐着她的身体,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根寒毛。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很难想象这个傻瓜是怎么睡着的。当那团暖风缓缓萦绕在她的头顶上,她再也忍受不住这份恐惧,急忙用拳头叫醒酣睡的少年,二话不说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此刻,这个一向骄傲的小女孩,破天荒露出了孩子气,瑟瑟发抖,大喊着:要吃吃他!
古隐辰打了个哈欠,不经意转头时,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瞪大了双眼。
一只比牛高出半截的黑猫,晃动着拳头大的幽绿眸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自由地穿梭于厚实的泥墙之间。黑猫,更贴切地说它只有猫的外形,一举一动,简直与豹子无异。
黑猫潜入一间牢房,由于隔着墙,古隐辰并没看清它到底做了什么。不过许久之后,地上湍湍流出一团鲜红冒着热气的血液,紧接着,嘎嘣嘎嘣,就像干嚼花生豆般清脆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在这座密不见光的地牢中,游荡着。
滋滋滋……
烛火突然窜地极高,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一般,生生被抽离出油窝,强大的吸力将飘在空中的烛火一瞬间拉成一道极亮的黄波,呼……化为青烟。
地牢陷入一片黑暗。
纱织突然一口咬住了古隐辰的肩膀,双手紧箍着他的腰,不敢睁开眼。
这股呛人的血腥味,以及青烟里烧焦尸骨的味道,让古隐辰胃里很不舒服,他想吐,也想哭,如果哥哥在这,他一定会立刻躲到哥哥怀里大哭起来。
可看着怀里瑟瑟发抖,不哭不闹,就是差点把他的肩膀咬下一块肉的纱织,不知哪来的勇气,古隐辰哆嗦地站起身,红着脸拍了拍纱织僵硬的肩膀,解下大褂,拧成了一条长绳,斩钉截铁挡在纱织身前,竖起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
古隐辰没说一句话,纱织却心有灵犀似的明白这个傻小子要干什么。好胜的傲气,让这个小姑娘不甘落后于这个小傻子,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把古隐辰的裤子撕开,也拧成了长绳,紧贴着笨少年的后背,观察着周遭的动静。
突然,几个圆滚滚的小球被扔进了这间牢房。
纱织摸着黑,弯下腰摸了摸,竟是人头!
“纱织,这是什么?”
纱织赶忙把这几个人头扔了出去,相对平和道:“没什么。”
烛火突然亮起,牢门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只黑猫,满嘴鲜血,锋锐的牙齿上挂着一条散发着恶臭的血肠,正当它走来时,烛火又灭了。
古隐辰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纱织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那股暖风正由着牢门缓缓吹进,她觉察出了危机,却想不出办法解决。父亲大仇未报,她必须活着,哪怕只能多活一刻,她也要在心里对余四海施下最毒的诅咒!
纱织咬着牙,痛下决心,突然出手将旁边的小傻子推向了那团暖风中,紧握着手里的‘武器’,疾冲向牢门的铁栅栏,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撞开了栅栏,正当她要冲向光明的彼岸时,一股强大的劲风从下面重压下来,毫无反抗之力的她,如同一只蝼蚁,被踩在了脚下。
还是没机会活下去嘛……
地牢中依旧一片黑暗。
忽然间,纱织感觉背上的暖风消失了,那股压力消失的刹那,她赶忙擦干嘴角的血,扭头继续往外面跑去。扑通,她再一次摔倒,顺着地面摸去,还是刚才那几个扔掉的头颅。
“纱织,你在哪?”
黑暗中传来少年的喊声。
“你是人是鬼!”
纱织听得出这是傻小子的声音。
烛火再一次莫名亮起,透过这股微弱摇晃的火光,纱织看到了一个只穿着大红短裤的碧眼少年,抱着双手,瑟瑟发抖。
他有影子!鬼是没有影子的!
纱织捂着摔伤的小腿,心里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了。不过脸上并未浮现出应有的轻松。她拍了拍傻小子的肩膀,神色复杂。
古隐辰仰起头,这只黑猫一动不动,似乎被定住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纱织推了他一把,他吓得双手乱舞起来,手里抓着的长褂隐约甩出了一道黄光,黑猫正要咬下时,他吓得闭上了眼,再次睁眼,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仔细一看,黑猫的胸前贴上了一张黄符。
正是当日那个叫耿直的黑炭头道士留下的拘鬼符。
暂稳了心神,纱织也看到了浮在半空中的那张黄符。她大概猜到了那符起了作用,赶紧从怀里掏出另一张,靠着原来的符,狠拍了上去。
古隐辰走上前,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纱织解开手里的长裤,刚想扔过去,犹豫了下,手一抖,还是扔在地上。
古隐辰解开长褂,披在身上。纱织牵着他的手离开时,他转头一看,暗骂自己好笨,地上明明有绳子,为什么还要把衣服脱下来扭成长绳做武器。
地牢的顶上是一处墓地,周遭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柳树。一条条柳枝垂到地面,数以万计,仿佛披头散发的逃荒者,不愿让世人瞧见他们憔悴的倦容。
远处一群仇龙者正围着一座石头砌成的祭坛在祈祷。祭坛六角六层,参差排列,每层在六角的位置上各摆着动物的头骨,从底往上,依次为鹿、熊、野猪、兔、狼、蛇六兽头颅。
二人蹑手蹑脚钻出地牢,小心翼翼钻进一旁的柳树里,用茂密的柳条遮着身子,静静看着这群怪人的怪异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