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张光年是个纯爱党!

“这部好像快有十万字了吧?”

张光年拿起稿子,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有些欢喜,不管能否刊登,光是这字数就让人有种安全感。

要知道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那些个作者来稿,字数普遍都在一万到五万之间,超过五万都是极少数,十万字的更是一年都找不到几本。

“十一万。”

程开颜解释道。

“还是年轻人有干劲儿,上次一写就是二三十万,现在又来一部十一万的,小程同志相当高产啊。”

王蒙盘算一下,这部恐怕是在江城就有构思了。

写完《芳草》,甚至去江城改了十几天稿子,还有心思去想新书?

年轻人做事就是热火朝天!

王蒙欣赏的给程开颜竖起了个大拇哥儿。

“好了,我要开始看了,安静一点,实在不行的就出去转转,开颜你要是等不及可以先回家,或者在社里转转,这稿子我尽快给你审出来。”

张光年摆摆手,捧着书稿看了起来,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那我带小程去社里转转,人文社这么地方他估计都没有来过吧?”

崔道怡笑着说。

程开颜则客随主便的点点头,跟着大家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光年一人,茶几上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茶叶在水底沉积着。

很快,整个世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张光年翻到第一页,此时的他早已没有刚开始的审视角度,而是以一个读者的身份沉浸在的世界里。

他从前年轻的时候,也看过不少爱情,国外国内的都有:钱钟书的《围城》,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以及玛格丽特的《飘》这些世界文学名著。

见过许多的爱情,刻苦铭心,誓死不悔,也有激情四溢,更有平淡如水的家人式爱情。

但这部《情书》给予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是一种明净如雪的爱,是一种回忆式的爱,是一种青春懵懂的爱,是一种错过与遗憾的爱。

故事的背景也很特别,居然是放在了日本神户和小樽这两个地方。

不过这并不奇怪,以作家的想象力而言,他把故事放在哪儿都不奇怪,还有美国的科幻家把背景放在外太空呢!

另外这本《情书》的开头也很特别,男主角居然是死亡状态?

天啊!

爱情的男主一开头就死了。

死在了一场雪崩里,而且还是被情敌秋叶“抛弃”在山里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然后女主角还心不安理不得的跟这个秋叶在一起了。

张光年深深的皱起了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是放在其他里,估计读者能写信骂死他。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剧情慢慢推进,张光年也只好将这个郁闷埋在心中,他选择待会儿看完再骂!

女主角博子在参加完未婚夫的葬礼之后,得知了丈夫以前在小樽的地址,于是写了一封寄往天国的信,寄往一个不存在的地址,却意外得到了回信。

于是故事在在两个有着相似外貌的女人之间逐渐展开,深埋在旧时光里的记忆也随着信件的来往,就像相机的照片逐渐清晰,逐渐明亮起来。

有份深藏心底的暗恋,被挖掘出来。

“暗恋……”

张光年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神微怔。

每个人在年少时期都有过一段暗恋吧?

暗恋是悄无声息的,像一颗深埋在土壤中的种子,也许是破土而出,也许是默默消亡。

在程开颜笔下清新的文字,描述了一段少年暗恋的往事,柔软而细腻,在时间的倒转中,两个女主的内心也渐渐变的平静澄澈。

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像雪一样纯净,美丽的。

张光年在这个故事里,发现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一封情书,但藤井树与阿树之间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留下了淡淡的爱的影子。

故意拿错的英语试卷,黑板上值日的两个相同的名字,为了女孩大打出手的男孩,骑车时套在女孩头顶的纸袋子,图书馆里一张张写满她名字的借书卡,少年倚在栏杆上看书,时不时偷看的美好画面……

一切的一切都让张光年这个已经老去的心,充满了感动与怀念。

也许青春时期的暗恋,就是在怦然心动与怅然若失之间来回翻腾,让人回味。

世界上只有暗恋是美好的,暗恋的那一刻,不再需要别人。

他真的很喜欢这种纯净美好的爱情!

太喜欢了!

看到故事的结尾:

“背面,背面!”

我不明就里,漫不经心地把卡片翻过来。

顿时,我无话可说了。

那是中学时代的我的画像。

我突然发现,她们正津津有味地偷看我的表情。

我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里。然而不凑巧,我喜欢的围裙,上下没有一个兜。

……

女树一直认为自己会不在乎,不喜欢那个男人,但当真相来临的那一刻,那是深埋在雪地,冰封数十年后的情感的火山喷发,冲击着她的内心,但她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即便文章并未写女树的哭泣,什么都没有写,只是写了她手足无措的画面,但这种含蓄,隐晦的描写恰好符合了东方人的性格底层逻辑。

张光年只觉自己这颗苍老的心都跟着狠狠触动了下,“呼……虽然到了我这个年纪,不会轻易落下眼泪,太过强烈的痛苦与悲伤只是造成一时的情绪波动。

但《情书》这种淡淡的哀伤,擦肩而过的遗憾,一切顺其自然,就像一条山涧中静静流淌的溪水,细细绵长的情愫揪动人心。

从艺术角度上看,更加高明。”

窗外昏暗的日光将云层烧的通红,玫瑰色的红霞在天边挂着,远处传来燕子的低鸣。

茶几上的茶水已然渐深了,冰凉一片。

这篇看完后,他的心情只有一片平静与惆怅,这是一种美好逝去,却又无可奈的感觉。

张光年轻轻抚摸着手中粗糙的纸张和蓝色的笔迹,他仔细看着这张有些干枯的稿子,上方似乎有着一些打湿后干涸造成的纸张褶皱。

什么爱情,什么国刊的荣誉和地位,什么批判在此刻他都抛之脑后。

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刊登!

只有触动人心的文章才是好文章,只有人民群众喜欢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好文章!

“好小子!果真是个真才子,都说才子配佳人,我是更好奇那位刘晓莉同志了!”

张光拿起稿子,猛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推开门,外面天色有些暗了。

张光年心中有些急迫的寻找着程开颜的身影,最终来到编辑部的办公室,看到了正在看书的程开颜:“开颜开颜!别看了,你的稿子通过了!”

“什么?!!!”

办公室的人纷纷惊讶的喊出声来,满眼的不可置信和震惊。

那篇爱情居然真的通过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经过一下午的时间发酵,大家都知道他们人民文学来了一篇爱情,甚至隔壁当代,还有人文社的人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大家之所以到了下班的时间点,还没有离开,就是想看看这部到底能不能过稿。

爱情题材,自从嗡嗡嗡之后在国内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是现在改开之后,也没有多少人写。

当前文坛流行的作品,好像不批判点什么就不舒服,不尖锐的,不血淋淋的撕开现实,就不是伟大的作品一样。

这是时代造成的,现在就是允许他们批判,允许他们揭露。

这也导致了很多这时期的作家有这种倾向,被时代的风格牵着鼻子走,就比如一个鲜明的例子莫言,余桦。

可以说程开颜的这部爱情《情书》要是刊登在人民文学上,必然引起极大的关注。

这是每个编辑心知肚明的事情,编辑们既担心出现问题,又期待着这篇能够通过主编张光年的审核。

但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毕竟编辑们也都从崔道怡口中得知了,这篇爱情要是想刊登在人民文学上,那就必须要有远远超过刊登标准的质量和文学性。

这一点就特别难了,本身人民文学的质量要求就极高,由于是月刊,一次刊登的大概在十几部左右,一年才不到一百部作品。

有时候没有好的作品,甚至还会延期发行。

登上人民文学,就等同于成为了出名的大作家,还有很大的机会获得当年的全国短篇奖,这可是当前国内最高,最具影响力的文学奖项了。

这就直接导致了人民文学极高的含金量!

就在一众编辑们惊讶于程开颜这篇爱情通过审核的同时,崔道怡猛地站起身来,不可思议的问道:“真的?主编你确定了?可我们都还没看过呢!”

“这篇稿子通过了我这边的审核,我相信这样好的作品,你们看过之后也会同意我的决定的。”

张光年沉声道,虽然在人民文学他可以做到一言堂,但三审三校这个制度他自然不会破坏。

这篇稿子只是通过了他这个主编的审核,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编辑,副主编来审核。

最难的主编这一关都通过了,其他编辑自然不成问题,更何况这篇的质量如此之高。

张光年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刊登不成问题。

“那就好,究竟是个什么故事?刚才我们问小程,他硬是不说,说什么剧透的话等看到书之后就没有那种惊艳的期待感了!”

王蒙这时候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光年,兴致勃勃的问道。

下午几人带着程开颜在人文社这四栋楼里上上下下,走了个遍,也正是如此人民文学来了篇爱情的消息不胫而走。

搞得大家心里都很期待,期待这篇能否刊登。

更期待这篇到底写了个什么样的内容。

“咳咳,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可以给你们透个底,叙事的方式另辟蹊径,文字清新淡雅,用极为细腻而含蓄的笔触描绘了一个美好且哀而不伤的爱情故事,虽然文字朴实平淡,但非常打动人心,特别是上过高中与大学的人就能懂其中真味。”

张光年看了眼程开颜,并没有剧透,只是简单的做了一个概述,但评价却很高。

众人听到这个评价,在心中细细品味,对《情书》无疑是更加好奇了。

“是描写校园里的爱情吗?好独特的方式。”

“我先看吧,我是实习编辑,按道理来说,一审是由我们实习编辑来看的!”

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实习编辑举手,自告奋勇说道。

“我来吧!”

“我来,你们不是不喜欢爱情的吗?”

“谁说的,哪个女生不向往爱情?”

……

编辑部里因为这篇稿子吵了起来,大家都想第二个看到这篇。

“行了行了,我第二个看,老崔啊你之前不看好这个题材,我王蒙这个老前辈给小程同志掌掌眼。”

王蒙撇了眼一边同样跃跃欲试的崔道怡,当然不让的站出来说,顺便点他一下。

你不是不看好吗?那你别看了,我王蒙来看!

“至于吗?只要是好,我都喜欢,我只是觉得我看好并不能让小程的刊登,这不是在浪费他的时间吗?现在主编同拍板了,我当然是举双手支持的!”

崔道怡叹了口气,给程开颜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其实他并没有恶意的。

“没事,你们看吧,稿子既然交到了你们手里,你们自己决定吧,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吃饭了。”

程开颜笑了笑,他不是小心眼的人,这点事情当时就过去了。

“要不我们去一起吃个饭?我老崔请客,就当补偿我们小程同志了!”

崔道怡听到这话提议道。

“还是不用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程开颜婉拒道,母亲徐玉秀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家呢。

“走喽走喽,下班下班。”

“下班!”

程开颜一说要回家,大家这时也想起来了这会儿都下班了。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拥簇着程开颜下楼去了。

走到大门口,张光年拉住他,凑近了:“你小子非要写秋叶这个角色是吧?好讨厌这个角色,就像纯白的一张画卷上出现一个污点,看的人不适,能不能把他的戏份删了?”

“哈哈,没想到老爷子你还是个纯爱党啊!”

程开颜听到这话,就知道张光年是什么意思,顿时乐得不行。

“不能删啊,您老人家回去仔细想想就知道了。”

程开颜说完,便大长腿一抬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留给张光年的只有一个削瘦的背影和自行车铃铛叮铃铃的声音。

“这小子……说的倒也是,不过纯爱党是什么党?瞎造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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