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颇牵扯出来一些人。
但是跟长公主这样的皇亲国戚比, 简直不值一提。
剧本上给女主安排了长公主这个金手指,就是因为她与今上乃同胞姐弟,感情甚笃。今上对这个胞姐很是尊敬, 地位超然又不会被忌惮。
长公主出马, 并没怎么费力气,一干人等都被收拾了。
而她感激上天垂怜, 没让女儿离开她, 收拾完一干人等,并没有罢手, 而是出人出钱,安顿了无辜之人, 并帮助一些孩子寻找家人。
不为别的,只想多多积德行善, 给女儿增加福泽, 盼她一生得顺遂,不要多灾多难。
这件事给长公主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她变得很粘人,总要盯着女儿,不让女儿离开视野。
之前护主不力的『奶』嬷嬷等人,都被惩罚了。长公主原想换一批人, 但韶音求了情, 因此众人只被惩戒一番,差事并没有变动。
一转眼, 两个月过去。
靖安侯一脸喜气洋洋,前来告知好消息的时候,长公主正带女儿在花园里作画。
春日暖融,百花盛开, 长公主一早就命人在花园里布置了,带着女儿在亭子里作画。
小郡主是三岁启蒙的,《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都会背了的,长公主自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天气暖和些,学习不吃苦头了,便开始教习女儿更多的学问。
“公主。”靖安侯意气风发地走进亭子里,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长公主抬头,诧异地打量他一眼,神『色』并无多少波动:“什么事?”
靖安侯也不以为意,清了清嗓子,很是欣喜地道:“张氏有孕了。”
长公主一怔,随即点点头:“嗯。”
垂下头,握着女儿的手,继续教导她:“手腕抬起来,下笔的姿势不要偏……”
靖安侯满心喜悦地前来,结果妻子如此冷淡,令他满腔的兴奋犹如被泼了盆冷水。
眉头拧了拧,他走上前,低头看着铺在桌案上的画纸。孩童稚嫩的笔触,毫无看头,但他还是夸赞道:“音音很聪明,小小年纪已经会作画了。”
“嗯,我像娘!”韶音应道。
长公主弯起了唇。
女儿似乎很崇拜她,每当夸她聪明,她总要跟一句:“因为我像娘。”
她心情好了几分,言语间却仍严格:“天资聪颖不是值得骄傲的事,你要勤勉练习,才能将天分发挥……”
母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融洽,竟让人『插』不进去。靖安侯感受到了被排斥,心下滋味莫名。
自从女儿被拐一事,妻子的整颗心都放在女儿身上,两个月以来,鲜少将眼神放在他身上。
虽然每日都会共同用早膳和晚膳,但妻子根本不注意他,如果不是靖安侯主动开口,恐怕一餐下来,妻子跟他说的话不会超过十个字。
她连话都不跟他说,更别提同房了。
想到什么,靖安侯的眉头拧得更深。
不,似乎在更早,她就待他冷了。
他提出纳妾后,她的情绪就不大对了。他当时察觉出来了,但他想着,她并没拒绝他纳妾,想来是不介意的,纵然有些不痛快,但是过些日子想通就好了。
谁知,后来出了女儿被拐的事,她一颗心跑去女儿身上,再没回来。
“张氏如今身子重了,烦请公主多看顾几分。”他将视线从画上移开,朝妻子看去。
长公主闻言,动作一顿。
纤长的眉头蹙起。
不加掩饰的烦厌出现在她昳丽的面容上。
靖安侯看见了,心下一惊。
“公主——”
他话没说完,长公主便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说得好听点,是请。
说得难听点,是叫他滚。
她竟是连话也不耐烦跟他说!
靖安侯这下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
眉头拧得紧紧的,看着妻子收回袖袍,一心教导女儿,看也不看他一眼,唇抿了抿,转身走了。
此时不便,他需得找个时机与妻子谈一谈。
他将这个时间选在了晚膳后。
“将小郡主抱出去。”饭后,靖安侯吩咐道。
『奶』嬷嬷看了长公主一眼,不见反对,便将韶音抱出去了。
临走之前,眼中划过一抹忧虑。
两位主子之间的事,她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下人,多少看在眼里。
况且,女人最懂女人,长公主这般冷淡侯爷,明显就是心冷了。她出身尊贵,『性』情刚硬,不知今日能否跟侯爷谈妥、和好?
韶音被抱出去逗鹦鹉,灰灰向她转播屋内的情形,她却道:“不必。”
那是她母亲,她不去探听她的私事。
灰灰愣了一下,刹那间察觉到什么,处理器飞快运算起来。
不过片刻,便得出一个结论——
她看着很坏,但是对认可的人很好。
程序运算的结果,是一串长长的名单,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她的儿子,她的家人,她的追随者,到第二个世界,她的哥哥,她的朋友,包括她和平分手的前男友,以及第三个世界……
很长的一串名单。
全是她遇见过的人,后面缀着她为他们做过的事。
一时间,内核温度升高,灰灰激动起来!
什么意思啊?!
她不认可它吗?!对别人都好,为什么对它苛刻?!
它不值得她对它好吗?!
它很生气,忿忿不已。
前世她对陆璐,那叫一个心肝儿宝贝地哄。这一世对长公主,也是极尽尊重,连听她的私事都不肯。
它好歹陪伴她这么久了,她一声心肝儿都没喊过它!
灰灰生气了,不再理会她,当然也不去转播。
屋内,气氛冷得像冰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靖安侯很是不解,明明方才她待他只是冷淡,但是女儿被抱出去后,她待他简直不加掩饰的嫌弃,就连头发丝都透着嫌弃,“我几时得罪你了,你倒是与我说说?”
长公主懒得看他。
拿起茶杯,缓缓润口。
靖安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直男,好歹夫妻一场,同床共枕十年,他对她的脾气还是了解的。
“当初我问你,你是点了头的。”他被她的态度弄得心里烦躁,“如果你这般介意,当初为何点头?”
长公主短促地笑了一声。
有自嘲,有讥讽。
“我若不点头,你以后就不纳妾了吗?”她偏过头来,目光平静,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你这次听了我的,往后呢?十年后,二十年后,你再不会提了吗?”
她介意,但是又能怎样?
他想要儿子继承香火。
她今日否了,明日呢?后日呢?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后呢?他总要再提的。
“你——”靖安侯对上她仿佛看透一切的清锐目光,想要辩解,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顿了顿,他道:“你既然点了头,何必又这样?”
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况且,是她不能生,而他守了她十年,才提出了纳妾的事。
他给足了她耐心和包容。
靖安侯这一刻有些怪她。
怪她不体谅,小心眼,跟他闹。
长公主察觉出他的怨怪,心里一痛。
这是曾经憧憬过的人,如今他变得不值得,那些放出去的憧憬便掉头回来,化成一根根尖刺,深深扎在她的心上。
她心里痛着,端着茶杯的手也在轻轻颤抖。
吸了口气,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觉得没意思,闭上了。
她不言语,脊背却愈发挺得值了,冷傲而高贵,透着天家公主高高在上而不容侵犯的凛然。
这是完全将他隔绝在外了。敏锐的靖安侯立刻察觉出来,不禁头疼。
她跟他闹一下,他怨怪她。但她闹得厉害,他又怕了。
“你不要恼了。”他缓下声音,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揽住她肩头,“如果你不喜她们,待孩子生下来,我便将她们打发走,行不行?”
靖安侯并不贪『色』。
他于女『色』上面并不贪婪。给他一幅名画,一块上好的砚台,都比一个美人更讨他欢心。
他只想要儿子。
有了儿子,他就将张氏她们打发走,并且保证不再碰别的女人。
他以为这会哄好妻子,没想到她蓦地起身,将他搭在她肩头的手臂甩掉,往前走出两步,一副嫌弃他触碰的样子。
面上冰雪凛然,一点松动都不见。
“不必。”她冷冷地说,“我并不在意。”
她不在意的是什么?不是张氏,不是孩子,而是他!
“你闹什么?”靖安侯跟着站起来,也恼了,“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他又没有怎么样!
从头到尾都是她不能生,他想要儿子继承香火,也错了吗?
他都说了,将张氏她们打发走!只有一个孩子而已,她连个孩子也不能容?!
长公主缓缓扬起下巴,轻慢地打量他。
那是靖安侯所没见过的傲然与轻慢,她这样打量他数个来回,才轻轻吐出一句:“不过一个男人而已。”
靖安侯愣住。
犹如一道巨雷响在耳边。
“你说什么?”靖安侯怀疑自己听错了。
长公主轻笑一声。
绷着的神情松快了两分,仿佛刚才那句话说出口后,打破了什么。
她由此解脱出来。
心情越来越轻松,笑意逐渐明亮:“我说,不过一个男人而已。”
袖袍一拂,一手负在身后,扬起下巴,姿态傲慢:“我爱你时,你是丈夫。但你现在不值得了,于我而言,便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男人而已。”
不顾男人惊怒交加,难看不已的脸『色』,她轻轻一笑。目光逐着他风仪不减,仍旧俊俏的容颜,缓缓启唇,字字诛心:“你老了。”
他不仅被人碰了,而且老了。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满腔抱负的清傲少年。
他现在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爱的?
“你尽管守着你的张氏,你的儿子。”她说,“我会有值得喜欢的少年郎,还有贴心的女儿。”
“齐郎,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