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昭关

本以为促膝长谈一番和儿子关系拉近了不少,可一见到夫人,儿子立马翻脸,哭诉着把侯爷给出卖了

“乌昭性子那么烈,你竟然让沐儿受那份罪”,云若梦瞪了陈默一眼,心疼的亲了亲宝贝儿子,又小心擦了擦他哭花的小脸,宠溺道:“儿啊,摔着没,哪儿疼,快让娘瞧瞧”

陈默憋着一肚子苦水倒不出来,只好忍气吞声,怀里的小狼崽子察觉到侯爷的委屈,不停的舔着侯爷的手心表示同情。一双圆鼓鼓的眼珠子时不时瞟一眼小主子,不小心碰到小主子的视线,呜咽两声直往侯爷怀里钻。

“它很怕我?”,陈沐指着小狼崽,歪头看向云若梦。

云若梦神情怅然,摸了摸陈沐额头上的淡蓝色豹头印记,解释道:“它不是怕,是敬畏,不仅是它,以后无论何种豺狼虎豹,飞禽走兽都会敬畏你,只要你不怕它们,它们便会听命于你”

侯爷一脸的嫉妒

陈沐皱眉道:“听命于我?我说什么是什么?”

云若梦笑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能力让他们臣服了”

陈沐若有所思一会儿,猛然抬头看向小狼崽,冰冷的视线聚焦在小家伙身上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过来~~”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小狼崽缩了缩脖子,喉咙里发出呜咽声,看向小主人的目光有些躲闪,僵持好一会儿,才十分不情愿的走过去。刚走到小主人脚边,便被小主人揪着后脖子直接拎了起来,一个戏谑的声音道:“这一身的皮毛很漂亮,养大些把皮扒了做个软枕抱着肯定暖和”

小狼崽耷拉着小短腿悬在半空中,歪着小脑袋盯着小主人,虽然听不懂小主人的话,但被对方脸上的威胁吓得扑棱起四条腿,直到被陈沐放到腿上,才担惊受怕的安静下来,大气不敢出一下窝着一动不动。

云若梦看到他们的互动,忍不住笑到:“这狼崽子小,所以你说什么它便老实听了,若是成年狼,不闹上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驯服。不过这样一来也好,从小养到大的主仆情分才深,当初小白......”

云若梦语塞,鼻子一酸,慢慢低下头,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

陈沐看了眼亲爹,对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桃木枝,拿着小刻刀削的正起劲儿,全神贯注的样子,好似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一般。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只有窝在陈沐怀里的小狼崽子呜呜闷哼着,也不知是害怕小主子那句扒皮抽筋还是喜欢小主子身上淡淡的青草香以及在它肚皮上挠来挠去的小手。

“这小狼崽子有名字了吗?”,陈默吹了吹手上的木屑,随口问到

云若梦抹掉眼角的泪,笑着从儿子怀里抱过小家伙儿。

小狼崽子撒娇的躺在女主子怀里,四条小短腿大张,把肚子暴露在空气中,两条前腿抱着女主子纤细的手指舔个不停。

云若梦一扫阴霾,笑到:“还没有呢”

陈默放下手中的刻刀,朝儿子使了个眼色,又拿起一把更小的刀子,边削边道:“我看这小畜生整天就知道呜呜闷哼,干脆就叫小闷,夫人觉得如何”

“不要”,陈沐心领神会,一个白眼抛给亲爹,随后嚷嚷道:“不好听,不好听,应该叫小哼,娘亲觉得呢?”

父子两人同时看向云若梦,脸上写满了期待

陈默不依不饶道:“哼哼唧唧,不干脆,难听,小呜怎么样?”

陈沐嫌弃道:“乌漆嘛黑,不行,毛球,娘亲毛球怎么样?”

“好,毛球好”,云若梦笑道:“我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毛茸茸的小毛球,很好听,就叫毛球了”

“夫人,你太偏心了”,陈侯爷抱怨道,却是一脸暖笑。

“你是爹爹,跟孩子争什么?”,云若梦把小毛球扔给侯爷,朝陈沐招招手,陈沐一下子扑进她怀里,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

云若梦捧着儿子的脸蛋亲了又亲,只觉得怎么稀罕都稀罕不够。

“我儿乖,把这个吃了”,云若梦将一粒药丸送到陈沐嘴边。

陈沐想都没想便吞了下去,就着云若梦手里的茶杯喝了两口茶水顺了顺,才问道:“什么东西?”

云若梦摸了摸陈沐额头上渐渐隐去的印记,解释道:“没什么,只是能隐去你额头上印记的普通蛊虫而已,娘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脏东西,可是额头上的印记太引人注目了,在家里倒也没人敢说什么,这要是去到外边,指不定会被些无聊的人议论,娘不想你被人指指点点”

“娘放心,儿子不怕那些东西,谁要是敢说什么,让晓山把嘴缝上,丢进地牢里活活饿死”,陈沐十分平淡的安慰道,但见云若梦脸色有些不对,立即改口:“儿子的意思是,把人关起来,让柳大夫教教他们何为‘闲谈莫论人非’,等学会了就放他们回去”

陈默一脸无语,撇了撇嘴继续低头削桃木,心中不免感慨儿子变脸如翻书,只怕将来阴晴不定,连他这个当爹的也被他牵着鼻子走喽。

云若梦摇了摇头,叹道:“若是一两个人,教训一下也就罢了,可若百人千人,难道都要关起来吗?”

陈沐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有何不可?”

没等云若梦开口讲心若不仁神明不祐的天之大道,云山走进房门打断了三人的闲聊。

“侯爷,夫人”,云山作完揖,缓缓道:“北邑负责城墙修筑的管事要求见侯爷”

侯爷看着很忙,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没事找事,要么去南邑与人拼酒,要么去东邑设局赌人,偶尔也会去西邑贤圣居听人吵架,实在无聊了就像今天一样溜溜儿子尽一尽为人父的责任。

要说这唯一的正经事就是抵御夷人守护昭关百姓,每次碰上夷蛮子上门挑衅,便会拉着新兵蛋子出去实操练练。

得益于侯爷最近几年的养精蓄锐,几次与夷人的战争皆凯旋而归,打的夷人不敢主动进犯,如今这唯一的正经事也没了。

虽然平时没什么正经事,但侯爷也不会闲到什么人都见。

深谙侯爷脾气,云山也不会蠢到让闲杂人等打扰侯爷的天伦之乐。

书房内,陈默瞥了眼平日里用来装模做样的花梨木香案,铜质琉璃香炉里升起袅袅沉香,香炉旁摆着一盘吃剩的草莓,一本打开的书规矩的躺在案边,笔架上的毛笔从左到右从大到小以此排开,砚台边缘与香案边缘重合成一条直线,墨条横平竖直的放在砚台上。

想起平日里被各种春宫秋燕图霸占的香案,陈默自嘲一笑,转身盘腿坐在地上的软席上。

云山跪坐在一旁,小心斟满茶水,不紧不慢道:“管事的说有人出言不逊对侯爷不敬,所以将人押了过来请侯爷定夺”

侯爷对百姓好,可并不是所有好都能换得对方感恩戴德,不知餍足的人不但不记恩反而会抱怨给的不够,怨怼积累多了变成了诽谤。再者侯爷纨绔无赖的名声在外,明面上暗地里指指点点的人自然不少。

话虽难听但无关痛痒,侯爷全当耳旁风,吹过去就算了。只不过碰上那些太不识抬举的,根本无需侯爷知晓,云山便自行将人嘴缝了,扔到地牢里关到饿死。

陈默喝了口茶,继续拿出桃木枝雕刻,“什么来历?”

云山:“那人数月前曾主动上门自荐,称自己能徒手打虎,后被识破,赶去了北邑筑墙”

陈默停下手中的活计,思忖片刻,道:“就那个瘦麻杆儿,被小白吓的尿裤子晕过去的那人?”

云山点点头,道:“调查的人来报,此人刚到北邑,站在城墙眺望一番便说:‘玄朝礼制封邑城墙不得超过主家三分之一,昭关属中型都邑,按国家法度不应超过主家五分之一,如今城墙宽度早已远远超过规定,规模和辰阳主家已相差无几,根本无需再修’。边说边斥责管事不将工程进度如实禀报,从而让侯爷失礼,乃是不忠罪人,有愧人臣。后挨了管事工头几顿鞭子才闭嘴。可没老实多久,又给人算起命格来,谁家娶了媳妇,谁家生了孩子,谁家招了贼,哪的贼,丢的钱财还能不能找回来,有什么避灾良方等等,一算一个准,工地上的人们都称他神算子,谁家有个鸡毛蒜皮的事都找他算一算,也不收钱,只是手上活再也没干过,直到被管事的发现,又是几顿鞭子才作罢。可没多久,这人夜观天象,说有星孛飞入北斗七星,光芒四出,衬的主星暗淡无光,凡物盛则易乱,宗主归位,分将主替......”

云山停住,一颗心突然提到嗓子眼,忍不住喊出声:“侯爷~~”

陈默食指被刻刀划破,血狂流不止,但眼睛却盯着伤口发呆,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

转眼间,纱布药酒全都摆上桌,云山小心为其处理伤口,动作比女子还要轻柔,生怕弄疼主子。

“鞭子打的少了~~”,陈默叹了口气,道:“都查出些什么了?”

云山拿纱布轻轻绕过伤口,一心二用道:“此人名叫凡清尘,其先祖是沈孤司手下的先锋,曾于刀枪剑雨中驮着沈孤司杀出重围,用一条胳膊和左腿换了一个大夫的头衔和兰陵东南角的一座小城。世袭几代人,传到凡清尘父亲一辈,人丁掉落,膝下只有一子。凡清尘父亲年幼便疾病缠身,早早便去侍奉他家老祖宗了,所以年仅岁的凡清尘便继承了亡父的功名与封地,成了玄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夫”

陈默皱眉,问道:“兰陵来的,沈云龙的人?”

云山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道:“这个凡清尘本是一城之主,城虽小,但背靠祖上阴德,只要苦心经营,亦能博得百姓追崇,一世繁华无忧”

陈默喝了口茶,一脸深思

云山继续道:“但他放着大夫的舒服位置不做,非要追随先祖征战沙场。几次三番向沈珂自荐参军,要与夷人拼个你死我活。沈珂感激凡家几代为沈氏效命,如今仅剩这一根独苗,便以在上者修身立德,岂可做断人子嗣之事为由回绝了他。可凡清尘不死心,但也不想因为自己让主公成为失礼之人,便另寻他路,下定决心要成为沈珂身边的谋士,还写了封万字陈情书,偏僻如理的分析了当前玄朝局势,并为沈珂列出了一系列改革,并豪言只要十年的时间,沈氏定能成为三大家族之首。陈情书内容不可而知,只是从其封邑百姓口中得知沈珂看完陈情书后,立马将人赶回了封邑,并且派兵将封邑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这一关就是十年。后来沈珂被害,沈喜雪流落成奴隶,沈云龙掌控了沈氏,突然间想起了这号人,便下命将人请出来,拜为上卿,打算重用此人。可没想到在护送途中,凡清尘趁守卫休息的时候逃跑,几经辗转来到了昭关”

陈默轻笑,道:“确定是逃出来的?”

云山心知侯爷的顾虑,沈玉龙没见到沈喜雪的尸体,怎能坐稳沈氏主公宝座,这些年没少派人到辰阳各处调查沈喜雪的下落,一个马上就要当上卿的人竟无缘无故放弃爵位土地跑到昭关当骗子,任谁都不得不怀疑背后的阴谋。

“嗯,几天前有人夜袭北邑劳工营,被暗中巡逻的亥猪打伤,是沈玉龙豢养的死卫”

沈喜雪早就已经送去漠上,陈默心道,沈玉龙已经知道此人行踪,自然不会继续派人守在昭关。

一个小城大夫竟然能让沈玉龙如此上心

陈默拿起刻刀,轻轻用力把乱枝削掉,平静道:“把人带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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