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沐躺在床上,额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黑色蛇形印记,双目怒睁到最大,眼眶里一片白茫茫,黑色的眼珠紧缩成一条线,眼角流出红色眼泪划过惨白的脸颊,一双眸子就如那蛇眼般阴森森的看向云若梦
触目惊心,不寒而栗
“娘亲~~”,陈沐浑身抽搐,血泪狂流不止,“疼,有小东西咬我,帮我赶走,赶走它们”
云若梦冲上去把人抱住,嫌恶的想要把陈沐头上的印记擦掉,几番尝试后眼泪决堤,哭道:“不怕,娘亲在,没事的”
以厌镇术为引暗施阴蛇咒,云若梦懊悔不已,想到若是当初信没有被陈默藏起来,那么五年前她焚纸人破厌镇术便会触发背后的阴蛇咒,只有周岁的陈沐定无法承受咒语的阴噬,在无尽的啃噬痛苦中七窍流血而亡。
想到此处,云若梦不禁哭出了声。
小陈沐感受到母亲的担心,立马忍住哭声,小手摸了摸云梦若的脸颊,忍痛道:“娘亲不哭,沐儿跟娘亲闹着玩呢,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沐儿”,云若梦深吸一口气,陈沐的话像把刀子一下一下的戳在她的心头,“乖,哭出来,别让娘心疼”
到底是孩子,又是平日里各种娇生惯养,陈沐哪受得了这等委屈,经云若梦一说,立马小嘴一撇,痛哭不止,一双惨白的手死死抓住云若梦颤抖的手。zusu.org 茄子小说网
“云山”,云若梦声音微颤,一直守在门口的云山早就按捺不住冲了进来,“夫人”
“快...快去把小白带来”
云山领命疾驰而去
房间里回荡着陈沐的哭声,听得房间外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小公子打从出生就被他们捧在手上,何曾让其受过一点委屈。平时磕了碰了,小公子觉得没什么,下人们却一个个心疼叫屈,狠狠抽自己两下,一个劲的骂自己伺候不周。
如今听到这般撕心裂肺的哭喊,怎能不心疼。
房间内,一直不说话的陈默从身后抱住云若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双眸上,嘴唇贴在她耳边:“没事,无论怎样,我们都在一起”
陈默声音低沉,身上淡淡的清香让云若梦鼻子一酸瘫靠在他怀里,巴掌大的脸躲在陈默的手掌下,双唇紧闭,任由眼泪夺眶而出。
黑巫术专惩巫族叛逆,其中阴蛇咒最为阴毒,以被诅咒之人的贴身之物为引喂以黑蛇蛊,再以明火焚之即可施咒成功。中此咒者,面目狰狞酷似蛇面,额间蛇记为母蛊,母蛊雏形为黑色,吸人精血后变红,待母蛊成熟后,通体猩红,产幼崽于人腹腔当中,幼崽以人五脏六腑为食,三个时辰便可长到筷子粗细,五六寸长。
云若梦不喜欢黑巫术,更是从心底里畏惧这种有损阴德的伎俩。巫族人克己奉公,从未有人敢违抗族规,哪怕是祭祀当中不小心摔了一碟不起眼的贡品,在被老祭司追究责任前便已自刎谢罪,所以即便历代祭司都要学习黑巫术来端正族内法度,但此等巫术从未被实施过。
云若梦不屑于用此等阴损招数来对付自己的族人,便求老祭司授以破解之法。老祭司并无隐瞒,因为这破解之法需以巫灵灭蛊蛇,同时要折损施法之人十年寿命,以命换命,没有哪个巫族人能够受得住祭司的命。
万事总有例外,一直以来,云若梦自认有罪,无论多么虔诚的忏悔也不敢奢望神明的原谅。可陈沐的出生让她有了一丝希望,她也可以得到如此美好的赏赐,也配被如此娇嫩的小娃娃围着喊娘亲,她尽心养育这个小礼物,坚信只要这礼物越美好就越能表示神明对她的谅解
对她来说,陈沐是任何人都不能伤害的存在,不要说十年,那怕是她的命,定也死不足惜
可她不惜命,侯爷惜她的命
她不怕死,只是不敢死
云若梦握住覆在脸上的手,心疼道:“等下你守在外边,将干净的衣服,洗好的甜果子准备好,沐儿最讨厌衣服皱皱巴巴,我施完术法后,要立刻给他换洗,头发要理顺,小脸蛋要干净的没有一点血腥味。疼了这么久,要用甜甜的果子哄一下,果子要新鲜,香姨亲自洗的才行,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碰”
陈默不说话,思绪有些游离,目光一动不动的落进云若梦的黑眸里,要不是为了顾全夫人心中那该死的坚守和信仰,陈默恨不得立刻派人冲到北狄活捉了施咒之人,开膛破肚,将黑蛇蛊塞进去,然后缝个仔细,看着对方被啃的七窍流血方能解害子之恨。
妻儿忍受锥心之痛,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束手无措,平日里耀武扬威,不畏神明,不敬祖宗的陈侯爷有些憋屈,又有点不知所措。
“放心”,云若梦吻了他的嘴角,“我没事,沐儿也不会有事”
“我哪都不去,就在旁边守着你们”,陈默有些哽咽,但面目冷峻,看不出任何悲伤的表情。
“夫人,侯爷”,云山立于门口,打断两人,手中的小白见到云若梦,信步走进屋,坐到床边,毛茸茸的豹头搭在云若梦的双腿上。
云若梦纤细的手指没入雪白的皮毛中,小白撒娇的贴了贴她的手,喉咙里发出噜噜的低吟。
“听话”,云若梦对陈默说,“去门外守着,我跟你保证,一个时辰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陈默闭上眼睛,想要坚持留下,可到嘴边的话变成一声长叹,最后不舍的在云若梦额头落下一个吻,起身离开。
陈默出了房间,朝晓山使了个眼色,晓山一声口哨,十二名黑衣佩刀彪悍男子将房间守住。暗卫由十二生肖命名,分别为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已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
暗卫成立之初专为侯爷扫清不听管教,妖言惑众,背后随意议论夫人来历和身份之人。哪个无聊的闲人敢说一句妖女乱世,巫族叛逆,肮脏身躯敬奉神明等等,无论是大庭广众下吆喝大喊,还是躲在被窝里吹枕边风,结局好点的一剑封喉,剁碎了喂小白,不好的连带一家老小活生生割上一千刀,任血流尽而亡。
如今昭关百姓富足安乐,衷心追随侯爷和夫人,这些暗卫平日里倒也没有从前那么忙了,只是偶尔碰上几个从北狄或辰阳过来挑事的,打着玩玩儿,也是个解闷儿的乐事。
陈默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出了侯府。
侯府大院出门左转五百米便是少司命庙,当年洛无尘就是在此处跪求少司命保佑才有了洛涵,也就是现在的陈默,几十年的风雨,再有夷人侵扰,曾经被翻修的庙宇早已破败不堪。
陈默来到此处,感念父母恩德,再次翻修了神庙,并搭建祭坛,一来为云若梦行祭祀大礼提供场地,再者将洛无尘与沈氏的灵牌置于少司命像旁边,受所有昭关百姓信奉。
祠堂与神庙设为一处,享受世人香火,整个玄朝怕只有陈侯爷敢不畏人言,倒行逆施。
陈默立于神庙大堂,少司命像依旧端庄慈睦,月光穿过房顶的天窗落在神像上,清冷的悲凉笼罩了整个神殿。
“爹,娘”,一脸无畏的陈默突然歇斯底里的跪在地上,憋了一路的眼泪恩涌而出,“孩儿~~”
陈默哽咽,话被哭腔堵在嘴边,猛吸了下鼻子,才哭到:“孩儿求求你们,帮我跟天上的那帮家伙们说说好话,以前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混账对他们不敬,没好好供奉他们,孩儿一人做事一人当,跟阿梦与沐儿无关”
说完冲少司命像磕了三个响头,“少司命神君在上,我那沐儿从小到大从没骂过一句脏话,没做过一件错事,我夫人更是年年为您祭祀祈福,从未敢有任何懈怠。百姓都说您慈母爱子,有任何招待不周您冲我来,我皮糙肉厚任您打骂,求求你放过我可怜的妻儿,日后我定尽心侍奉,以德养民,不敢怠慢”
偷偷跟在身后的远山一抹眼角,背过身不去看大殿里的人。主仆多年,刚到昭关那会儿,饥餐露宿有上顿没下顿,风吹日晒累死累活,熬不下去背着夫人啃草根的时候,都没见侯爷哭过跪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侯爷从不吝啬那点黄金,但也只是对夫人和公子。
侯府内,房间外的人一个个忧心忡忡,房间内,云若梦把陈沐放平,离开了母亲的怀抱,陈沐哭声更甚,抓着云若梦的手不放,“娘亲不要走,怕~”
“乖,沐儿,娘亲哪都不去”,云若梦握着陈沐的小手,将自己的衣袖塞进他手里,“沐儿抓娘亲的衣袖,娘亲给沐儿治病”
陈沐配合的拽住云若梦的衣袖,瞪着两只蛇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云若梦
小白趴在床边,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云若梦,粗糙的舌头不停的舔陈沐脸颊,直到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迹才罢休。
云若梦心疼的抱住小白脑袋,愧疚道:“原谅我,这辈子你救沐儿一命,下辈子换我做你的巫灵”
小白呜呜的闷哼着,不停地舔舐着云若梦的脸颊双手,脑袋在云梦若怀里蹭来蹭去,腻歪撒娇好一会儿,突然坐正,一双豹眼目不转睛的与云若梦对视,随后将前爪递到云若梦手中。
云若梦紧紧握住手中的毛绒爪子,一脸不舍的吻了吻,手指划过爪子上方,鲜血顷刻间沾满她的手掌。与此同时,云若梦额间突然出现大拇指盖大小的豹头印记,只见她食指轻轻划过那印记,一条血道子穿印记而过。食指拇指并拢湛取额间鲜血,在满是豹血的手掌上画了起来,嘴上振振有词,手停语毕后,一团蓝色火焰从手掌中升起。
云若梦小心将火焰放于陈沐额间蛇印之上,此时的蛇印已微微泛红,但还远不及成熟,遇到蓝色火焰的灼伤,那蛇印好似活了一般,扭捏这身躯开始蠕动。
“啊~~”
陈沐一阵撕心裂肺的怒吼。
从少司命庙回来的陈默,刚走进大门便听到这声怒吼,冲上去就要破门而入,被守在门外的晓山拦了下来
房间内,云若梦死死抱住陈沐不让他乱动。
“沐儿乖,忍一下,就一下,马上就好”,云若梦心疼不已,随着陈沐额间的蛇痕渐渐淡去,坐在一旁的小白越来越虚弱,最后四肢撑不住身体倒在地上。
云若梦看着小白肚子一上一下,起伏越来越小,直到停在那里,一双豹眼慢慢合上,此时陈沐额间的蛇印已被火焰烧尽,一切都归于平静。
看到陈沐眼中的白色渐渐退去,黑亮的眼珠再次出现,云若梦松了口气,手轻轻抚摸陈沐的额头,一个大拇指盖大小的淡蓝色豹头印记牢牢刻在那里。她吻了吻那印记,哼着小陈沐最喜欢的歌谣,直到陈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才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起身。
“好了”,云若梦打开房门便落入一个怀抱,“准备的衣服呢?要给...”
“夫人”,香姨目瞪口呆,一脸震惊道:“您...您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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