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的陈沐见娘亲一头白发,小脸哭丧了大半个月,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抱着一摞晦涩难懂的医术啃了起来,任云若梦好说歹劝才勉为其难的同意将饭菜端进书房,并只允许一云若梦一人作陪。
自从得知儿子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后,云若梦高兴的大半个月没合拢过嘴,每天晚上扒在侯爷耳边一个劲儿的夸儿子聪明将来定是栋梁之材。可欣慰之余,想到儿子如此听话懂事心里不免心疼,若是儿子喜欢读书那自是两全其美,可若是因为她的一头白发而勉强去钻研那些枯燥的学问,就如小时候被老祭司要求去背各种祭词咒语,她是万万不愿意儿子受那份辛苦的。
她从未想过儿子将来能封侯拜相,有她和侯爷在,儿子在昭关横着走,也没有人敢说一句碰一下。再者,她从小跟随老祭司学习医术,虽不是从书本上习得的正统医术,但本事可是从各类疑难杂症的病人身上实打实练出来的,修身养性的本事自然不在话下,只要侯爷不主动找死,两人平安活到古稀之年自不是难事,如此一来,自可以护到陈沐成家立业,承袭侯爷之位,巩固在昭关的威望,不求显赫于四大家族,只求无人敢欺。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可阴蛇咒一事让她乱了方寸,当年碍于陈侯爷洛氏二公子的地位,老祭司不敢乱来。可如今陈默早已被洛氏踢出族谱,说好听点是洛氏管辖下的一个小侯爷,实际上地位比洛江身边的普通家臣高不到哪去,老祭司真要在这个时候对她做点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想到此处,云若梦心疼的摸了摸陈沐的头。
陈沐最讨厌别人动他的头发,每次洗头都要她亲自动手,陈沐只管躺在长凳上,任她仔细解下发带,桃木梳来回数十次将发丝一根根打理通顺,清水缓缓从头顶顺着发丝流下,清香的玫瑰花露渗入乌黑的发丝,穿过她的手指,最后钻进小陈沐的鼻翼,惹得小陈沐咯咯笑不停
儿子笑了,她就笑了
她笑了,侯爷就笑了
侯爷笑了,整个侯府又是一顿好酒好肉,坐下来看一杯倒的大掌事远山抱着媳妇痛哭流涕,发誓以后再也不敢整晚欺负她不让睡觉的趣事,下人们哄笑不止,香姨红了脸,不知是害羞了,还是喝多了。
云若梦思绪在外,全然没注意到陈沐正在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等她回过神来与其对视,陈沐淡定收回视线,继续投身医书
“娘亲放心,儿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会照顾好自己”,小陈沐软糯糯的声音过分成熟,与他的年纪十分不符。
云若梦鼻子一酸,紧盯着端坐在香案旁的小人,腰背挺直,神情严肃,感觉不像是个孩子,竟像是一夜长大般让她猝不及防。她拿起一颗水灵灵的大樱桃递到陈沐嘴边,小陈沐看也没看一口吃下
“娘亲不打扰你了,不要看太久,小心伤了眼睛,乖~,把桌子上的樱桃吃完”,云若梦嘱咐完,捧着陈沐脸上亲了亲,才不舍的起身离开。
陈沐扫完最后一页,把书随手一扔,拿起一颗樱桃扔进嘴里,看了眼云若梦离开的方向,抓起另外一本继续翻了起来。
云若梦出了房门,差点被蹲在门口的陈侯爷绊倒
就在刚刚东夷使者到访,受肃慎曦所托,特地准备了两大桶活海鱼让夫人尝尝鲜,还特意关照若是夫人喜欢等过段时间大首领会亲自送货上门。
小气如侯爷怎么忍受对方只字不提自己的恩惠反倒对夫人大献殷勤,不管柳大夫如何三令五申不辱来使,侯爷一个眼神,下人们直接把人捆了一顿乱棍,留下一口气回话,将人扔进鱼桶里赶了回去。
人打完了,可侯爷气还没顺,想起好久没有去贤圣居泄愤了,叫上柳饯岁和远山直奔西邑。
侯爷喜欢能人义士人尽皆知,士人百姓主动上门自荐的就不知踏破了多少条门槛,算上侯爷隔三岔五从市场买回来的奴隶,林林总总已有千余人,全被安置在贤圣居。
得益于侯爷海纳百川,广纳贤士,萝卜青菜一锅端的气度,贤圣居汇集了各路学派的贤者儒人,还有些从未听说过的学派,问其门派生徒所系何人,除其自身外再无他人,如此自成一派的食客,侯爷不论真假皆养在贤圣居,留待以后看其发展造化。
一千多人聚在一起各怀心思,你瞧不起我出身低贱,我看不上你自命清高,其中不乏有真本事的学术大家,可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也不在少数,平日里唇枪舌剑争个面红耳赤实属平常,更有些厉害的剑客为了一较高低竟闹出了人命,还好决斗前立了生死契约,不然再精明的司寇也理不清这乱七糟的糊涂事。
吵吵闹闹你争我抢的日子久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自然就结成联盟,拉帮结伙总要好过单枪匹马,与人斗嘴斗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有人帮衬着也好喝口水润润嗓子再战。
在贤圣居,话可以随便说,但圈子不可以随便进,若哪个不识抬举没眼力见的混错了地盘,孤身一人,轻则被喷一身吐沫星子,重则被不带脏字但杀伤力十足的炮语连珠打个肝肠寸断气绝身亡。
贤圣居士人居多,玄朝士人地位特殊,属于贵族阶层的末端,又是底层百姓的最高端,挂着一个‘贵族’的头衔,实际上却没有任何的贵族待遇,与平民相比又没有种地劳作的本事,被夹在中间左右不讨好。
话虽如此,但玄朝最重礼仪,先来后到,地位尊卑的规矩不能忘,尤其在贤圣居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吃穿住行处处讲究。士人出门享有车马,饭食有肉有鱼。平民门客无车马,饭食有鱼。奴隶门客只有普通饭食果腹。士人看不上平民,平民瞧不起奴隶,奴隶自知地位低贱,但仗着侯爷赏的面子不甘居于人下便在后来人面前耀武扬威。
陈默刚到贤圣居门口,便听到里边吵闹不止,倒也见怪不怪闲庭信步的走进去,见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不急于上前,在院中柳树下坐定,抬手接过远山递过来的凉茶,抿一小口润了润嗓子,悠闲的看热闹。
“人心不仁,我朝礼制竟被如此作贱,悲哉,哀哉”,长胡子老者感慨,长袖点了点眼底,十分不舍的擦掉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两滴浊泪。
“您快歇歇吧,张口闭口尊礼重道,您要是真心奉守礼仪,又怎么会在这里跟我们嚼舌根”,满脸麻子的年轻人怼道:“要我看这事就要严惩,以儆效尤”
“惩罚岂有你说了算?与人亲善,兼爱天下乃君子之德,整日喊打喊罚成何体统”,眼角布满皱纹的男子气愤不已,早就见不惯这帮士人狗眼看人低,如今对方主动挑事岂有不应战之理。
长胡子老头:“所言甚是”
众人看向老头,视线恨不得将老人穿成筛子,士人替平民说话,两头都不讨好
“老朽赞成仁爱乃君子之德,君子修身,先孝父母,再敬兄长,亲弟妹,育幼子,小家和睦才可侍君主,睦远......”
麻子脸:“照你这么一说,父母大于君主?长胡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话不可以乱说!”
皱纹男:“父母与君主并无大小之分,众生平等,对自己父母与他人父母应一视同仁”
“嘿嘿...”,一位面容似猴脸的男子笑道:“你当真能做到爱别人父母能跟爱自己父母一个样?若真能一视同仁,那为何不把自己碗里的鱼给分给西院?”
皱纹男语塞,想不出反驳理由,脸被憋的通红
贤圣居有东西南三座院落,当初士人先入为主占了南院的优渥,冬日里高台上晒暖阳,夏日里树荫下打个盹儿,偶尔打着论学讲道的幌子嘲讽一翻时政,日子过的舒坦,一个个脑满肠肥,走起路来腰挎上几十斤肥肉甩来甩去撑不了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上大半天。
坐而论道?究竟为何不站,护着体面,心照不宣罢了。
后来平民门客增多,尤其像皱纹男一样主张众生平等的人不在少数,平时就看不惯士人有车有鱼有肉,偏偏还被挤兑到潮湿荒凉的东院,连个庭院都没有,整日闷在房间里怎能不气,便叫上东院所有门客卷着铺盖冲到了南院,碰到闲置房间就住进去,碰不到的干脆在高台上打地铺,双方唇枪舌剑,士人骂平民越礼破坏规矩,平民反驳士人都是向侯爷讨饭吃,哪来的地位尊卑。
双方争执不下找侯爷理论,侯爷一句:“自己看着办”,乐呵呵的坐着看热闹。
争执数月后,最终南院答应东院可以随意进出南院庭院才得以解决,虽然没讨到多少好处,但好在东院人赢得了脸面,再者天寒地冻,睡在高台上的人早就撑不住了,只能见好就收。
“奴隶之身,也配吃鱼”,不知是哪个突然喊道
此话好似惊雷般炸开了人群,被众人强行维持的体面顿时土崩瓦解,七嘴舌的争论声此起彼伏
“好啦”,一位长眉老道大喊道:“大家听我一句”
众人安静
“奴隶也好,士人也罢,又有什么关系,都不过是我们加给自身的枷锁,抛弃身份地位,争与不争自然就没有任何意义,顺其自然,一切皆有...”
“闭嘴~~”,众人异口同声道,又是一阵聒噪喧天
“咱就事论事”,麻子脸喝住众人,“当初可是你们亲口答应可以共用这院子,那今天这事是不是该给个解释”
“今天什么事,我们干什么了,没说不让你们用”,猴脸男道,看了眼坐在身旁的一位鼻子高挺的男人:“牛鼻子,你说呢?”
“这......”,被称作牛鼻子的人眼神飘忽
麻子脸:“都被踩成这样了,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想狡辩?”
“你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吗?”,牛鼻子道:“这田不一定是田,你种的...”
牛鼻子看了眼不远处,突然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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