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益钢牙几乎咬碎,满眼皆是懊恼,他万万没想到,即将功成之刻,乌桓竟然又派援军,而且这支乌桓骑兵的领头者可谓下手要命,竟从侧翼而来!
此时两军缠战,侧翼一旦遇袭,三千汉卒将被拦腰截断,各自为战之下,以步对骑,绝难翻盘!
可事已至此……
杀一个,算一个了!
起码此处纠缠,那一千弟兄能将百姓们护送出去!
“方哲!”
“末将在!”
“领一千弟兄给本将钉死在这里,看护侧翼,本将率军杀散正面之敌,定来援你!”
“将军放心!”方哲话音落下,临近的一千汉卒齐刷刷转身,弓步沉腰,举盾横刀!
身后骤然响起的马蹄声和怪异呼啸声,也引起了向西南奔逃的赵恒一行人的注意力,众人齐刷刷停住脚步,面色尽是担忧与凝重。
纵然是不习兵事的寻常百姓,也听得出这只怕是乌桓援军赶到!
“我儿,带着你媳妇儿,娃娃先走!”
这时,一个身穿长衫,须发皆白的清癯老者忽然沉声说道。
“爹,您要干什么?”那年轻人闻言,顿时心里一惊。
“爹,这都什么时候了,您不跟我们走还要去做什么?!”一旁的儿媳怀里抱着孩子不解问道。
那老者含笑摇头,抬手摸了摸儿媳怀中依旧沉睡的孙子的小胖脸,那双略显昏黄浑浊的双眼却射出一道逼人的精光!
“爹已年迈,时日无多,也跑不动了,一辈子窝在乡里教书,没干过什么大事,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总得留下点儿什么吧?”
老夫四体不勤,却常读死士陷阵……
那慷慨赴死的颤抖,老夫也想体会一把!!!
话音落下,在所有人震撼的眼神中,这须发皆白的老者已猛然转身,独自一人循着那惊雷一般的马蹄声迎面而去!
手无寸铁!
独行而往!
“捐躯赴国难,朽木犹可燃!”
“胡人寻衅……至极!”
“严!杀!立!诛!”
“以!谢!天!地!”
苍老的狂吼声此时宛如洪钟大吕,震撼此方天地!
那老者身穿长衫的瘦弱佝偻背影,此时在众人看来竟高大的几乎难望项背!
“老哥哥!等等我!”
“照顾好你娘!”
“杀胡!!!”
一声声苍老无比的嘶吼声,一道道毅然决然的身影!
他们的生命已如残烛,即将燃尽,却在这最后一刻爆发出灼人眼目的光芒,那一道道佝偻的身影……
却是真正的汉家脊梁!
此时,一马当先的塌顿已领五千骑兵冲至近处,那正前方不远处的一千横刀持盾的汉军精锐没有引起他丝毫的重视,在他看来,这一千人最多一次冲锋即可杀散……
正在塌顿欲纵马陵蹈之时,那一声声苍老已极的长啸却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侧目而去,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些老汉狗疯了吗?”
他喃喃自语的瞪视着那冲向自己的数百身形佝偻,须发皆白,手无寸铁的汉族老人,颇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这些老人那须发贲张,状若疯魔,口中怒吼的模样,散发出的逼人杀意,却是塌顿平生仅见,竟不由得令他遍体生寒!
而他身后的五千乌桓骑兵,也是浑身汗毛倒竖!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杀了这些老狗!”塌顿颇有些恼怒的回过神来,一声暴喝间,惊醒身后五千人马!
是啊,我们怕什么?!
那五千乌桓骑兵也是恼怒异常,曾几何时,自己眼中的“口粮”,奴隶,牲口,居然敢向自己这样冲锋?!
“嗖!嗖!嗖!”
前排的乌桓骑兵已纷纷端弓平射而去,锐利的箭镞挂着呼啸风声而去!
可是更令塌顿他们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面对几乎是当面攒射而去的箭镞,这数百汉人老者没有一人躲避!
依旧状若疯魔!
依旧义愤填膺!
依旧大步冲来!
“噗嗤!噗嗤!噗嗤!”
“噗通!噗通!”
“踏!踏!踏!”
锐箭入肉声,重物坠地声不断响起,一个又一个老者随之倒下,而惨烈如此,脚步却没有停下,一个又一个老者跨过自己同乡,同村的尸体继续前进!
“方将军!咱们……上不上?”
二百步开外,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方哲和一千守护左翼的汉卒已是目眦欲裂,与方哲并肩而立的一个汉卒沙哑着嗓子问道。
方哲闻言,一时间骨鲠在喉,可听着身后愈发激烈的拼杀声,深呼了一口气道:
“不……”
说出这一个不字,他好像脱力一般,险些跌坐在地!
让年逾耳顺,年逾古稀的老者在他们之前冲锋丧命,乃是耻辱!
可此时一旦冲过去,防线扯动之下,步卒军阵将立时崩散,连同身后的孟益和整支部队都将可能随时覆灭!
一千汉卒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更加沉默,他们就只能这样看着,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