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尸体如何处置?”
皇后垂眸,仍然在回想方才趴在她脚下的奴才,深深看她那一眼是何意,却终究没能明白。
“便说是得了疫病死的,烧了尸身,不要叫人看出端倪。”
“那宋掌药那边?”
“太子既然用她,那便信她。”
宋长瑛回到卓沂堂,外头灯影闪了闪,有太监敲门禀告。
“何事?”
“姑姑之前要问的,那几个公公的名字,奴才们都知晓了。”
“……你们说吧。”
贞治十五年五月初,春夏之交时,一场来势汹汹的瘟疫好似后劲不足,叫人早有预料地截断在酿成大祸之前,月半时,就已经熄了猖獗之势。
防治瘟疫乃是大功一件,皇帝当朝赞赏端王殿下,封赏不断,端王却一反往日骄傲自满姿态,谦虚地跪下来。
“儿臣不敢居功,此次治疫有方,更是因有人献出良方,才能如此顺利。”
“哦?你且说来,朕重重有赏。”
“乃是如今戴罪府中的御前太监——裴公公。”
他重回司礼监掌印之职,比以往更得皇帝宠幸,而因端王一派在民间推波助澜,百姓得知诏狱抓人真相,他的名声也好上不少。
面圣前夜。纸窗内朦胧微光,这屋的主人已经离开好些天了,今晚里头才点了烛火,来的却是别人。
裴端坐在椅子上,垂眼打量,未得宋长瑛邀请而入内,他是第一次,可要仔细算算,前世宋长瑛不知晓时,自己不知同对方共处一室多少个日夜了。
良久,他吩咐下人。
“去将夫人的东西都搬到西厢来。”
他俩一向客套疏离,分房而睡,汉竹不明白他的意思,还当是要换屋子,汉青却反应过来了。
“以后夫人可是要同公公住在一处?”
“……嗯。”裴端点点头,眉眼不似往常阴沉,汉青隐约觉得,公公近来脾气似乎比以前好些了。
翌日清晨,面容柔秀的宦官又重新穿上了紫金锦袍,含笑而立。皇帝仍是习惯了他伺候,今天本应该是李长安当差,却指了裴端上前。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裴端自然低眉顺眼:“奴才不辛苦,做错了事受罚,都是应当的,是皇上仁慈。”
“行了,”皇帝提笔写字,“日后行事更要明白分寸,可不是次次都能救得了你。”
御前当差回来,已经是站了一整个上午。李长安殷勤地搀着自家师傅回了监舍,端茶倒水,客气得很。
“有些日子不见师傅,怪想您的。”
裴端嘴角一扯,敲了敲桌案:“坐下说。”
李长安这才收了满脸的笑,讲起宫中近况。疠人坊宫人皆已好全各自当差,只死了几个发病早没来得及救的。说到这,他压低声音:“那王德兴,虽然熬到姑姑进宫了,也一直昏睡着,第三天晚上就烧得厉害,没救过来。”
“他们屋里衣物被褥可处理干净了。”
“都已经烧了,公公放心,皇上问责,也是他们自个儿不甚沾染疫气,决计不会查到您这。”
“不谈这个,她呢?”
李长安心领神会,知道裴端指的是宋长瑛,促狭一笑:“瑛姑姑治疫有功,皇上封她为掌药,如今在宫里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了,她如今在卓沂堂住着,昨儿个奴才见她,她还向我打听师傅您近来如何,可想着您了。”
“胡言乱语。”
虽是如此批评李长安,眼里却藏不住的轻快,心中还暗自掂量。
宋长瑛不可能如此肉麻,但李长安又不敢撒谎蒙骗他,恐怕来是来了,问也问了,却是自己这个徒弟添油加醋了一番,才成了这般期盼思念——可他想着,那也是好的。
心思兜兜转转回来,还是觉得高兴。
李长安暗自发笑,又道:“师傅用了午膳,就能去卓沂堂接瑛姑姑回府了。”
第四十五章 不容
裴端还没找宋长瑛,太子先来了。
他今日穿的低调,一身暗青色长袍,身边也只带了一个侍从,说是刚从皇后那边回来,特地前来感谢宋长瑛。
宋长瑛接过皇后的赏赐,感激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都是臣分内之事。”
太子倒是冷着脸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那侍从面露迟疑之色,欲言又止,宋长瑛心领神会,支开了宫人,又合上门。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么?”
太子沉凝目光,低声道:“你的身世,母后已经告知与孤。”
侍从跟着说话:“姑姑放心,殿下与宋大人曾是旧识,不会透露半分。宋大人出事,殿下心中也是万分遗憾,当初皇上本想留宋大人一命,不想那阉人从中作梗,居然痛下杀手,实在可恨……”
太子眯了眯眼,喝止了侍从,转而看向一语不发的宋长瑛:“既然你是这样身份,不该待在杀父仇人身边,他知晓你是宋家人么?”
太子知道此事宋长瑛心中并不意外,她与王德兴说的话是瞒不过一墙之隔的皇后的。只是对方特地过来同自己说这事,恐怕不单单是来打抱不平的。
宋长瑛眨眼,并未说实话:“我并不清楚,裴公公与我只是名义上的对食,关系并不密切,都是分房而睡,也甚少有过交流。”
听她此言,太子沉默了一瞬,宋长瑛不着痕迹地打量他,又暗自垂眸喝茶。
好半天太子才接着开口:“他既然留你在身边,恐怕并不清楚你身份,若你心中担忧,孤可让你出府离京……宋家后人,也有尚在人世的。”
只是他又迟疑:“至于你父亲的仇,裴端极受父皇宠幸,恐怕……”
宋长瑛心中了然,如他所愿直视太子,目光如炬:“多谢太子垂怜,只是瑛娘大仇未报,既然误打误撞成了他身边人,就不会离开。”
“姑姑糊涂,这般行事,实在凶险啊。”
宋长瑛又看一眼太子身边多话的侍从,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露出坚定之色:“瑛娘心意已决,还请殿下成全。”
太子颔首,“既如此,你有事可来找孤,孤会护你周全。”
太子喝完茶便走了,宋长瑛恭敬送他们离开,合上门,神色骤然冷下来。
太子无非是想试探自己在裴端身边到底有几分份量,能否成为他对付端王一脉的助力而已。他以宋家之仇利诱自己,王德兴也很明显是皇后安排的,身上破绽诸多,若她真是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自然会被唬了过去。可她宋长瑛偏偏不是。
她很讨厌被人拿捏在手中利用,讨厌他人自以为是的目光。
——即便裴端真的是她的杀父仇人,也是她和裴端两人之间的事,轮不到别人挑拨利用。
女官制度在宫中早就荒废,如今宋长瑛被封为掌药,又被皇后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