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臼里。
火焰把那块帕子烧的所剩不多。
常罄的目的很简单,几个府役拼尽全力才能搬来的石臼,以孟婳隐一人之力,别说是掀翻了,就是推开半寸都不能。
她就是要看着孟婳隐心疼的那块破布被烧成灰烬,气到吐血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然而,她万万想不到孟婳隐的决心。
见她竟不顾火舌灼烧,朝着石臼里伸出手去,常罄震惊的一瞪眼睛,顿时怔在了原地。
孟婳隐凛然的目光决绝,没有半分的退缩。
但即使她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了,可手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火焰灼伤了。
强忍着剧痛,她紧蹙眉头,绷紧下颌,牙根都被咬出血来了。
可当她缓缓打开手掌,悬起的心弦在看到帕子上绣着的一只鸳鸯时,顿然一坠,人也不由得跟着坐倒在地。
不是!
不是她的帕子!
孟婳隐绷紧的眉骨不禁微微一个颤动。
她的帕子到底在哪里?
问月怔怔的看着她本来白皙纤细的素手,现在竟然变得又红又肿,恼怒之余,不免也是心疼的眼眶一酸。
赶紧走上去俯身在她身边跪坐下,问月拿出自己的帕子想替她包扎一下。
孟婳隐却抬手推开了她,然后慢慢的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抬眼冷冷的看向常罄,孟婳隐的眼睛里,已经没了之前锋芒和锐利,只剩下黯淡的清冽,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郡主可满意了?能把帕子还给我了吗。”
常罄悻悻的抿了抿嘴角,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她红肿的右手,视线不由得躲闪了一下:
“不是那个吗?本郡主这里已经没有别的帕子了,你该不会是丢到别处去了,压根儿就不在本郡主这里。”
见她竟还是这样的不讲理,孟婳隐清冷眼渊深处,不由自主的再次凝起一层暗冽的阴鸷,抬脚向她跟前走近了一步。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把帕子还给我?”
看着她,常罄有些不耐烦的呵了一声:“你是聋了吗?本郡主说过了,你的帕子不在这里!”
孟婳隐面不改色,甚至像没听见她说什么似得,继续向她跟前走了走,冽冽的重复了一句。
“还给我。”
常罄着实被她魔怔一样的语气惊到了,随着她的靠近不由自主的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恼呵:
“本郡主才不怕你,等宸王哥哥回来,你就……”
“还我。”
“你你你……”
常罄已经被逼退回桌沿了,后脚跟不慎撞上了一旁的石凳,顿时疼的她一声低嘶。
恼火的盯着无动于衷的孟婳隐,常罄瞪了一眼就站在孟婳隐身后的问月。
“你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拦下!”
问月看了看孟婳隐冷厉的背影,又看了看常罄颐指气使的恶意,忽而一抬手扶住了自己的胸口,一脸痛苦的说:
“郡主,奴婢受伤了,实在是……动不了,疼!”
望着问月已经不能再明显一点的装腔作势,常罄没法了,只能看向不知道在愣什么的文秀,气不打一处来的嚷了一声:
“没用的东西,还不把这个疯女人给本郡主拖出去!”
文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是兀自微蹙着眉头,一脸狐疑的摸了摸自己有些沉甸甸的衣袖。
这一摸不要紧,竟摸出来一个用淡青色的巾帕包成的毽子。
帕子一角,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兰花。
“这是……”文秀怔了怔。
她想起来了,郡主说要好好治一治孟婳隐,就让她把这个毽子藏起来。
她当时手里还拿着另外一个差不多的毽子,没留意,就把那个给了郡主,这个顺手放到了袖子里。
“郡主,奴婢找到了!”文秀惊喜的大喊了一声。
可就在她不经意看见孟婳隐暗冽的侧颜时,忽然眼前一亮。
不等常罄开口,她自作主张的假装没拿稳,转手朝着墙根的方向用力的丢了过去。
那里有一方窨井,盖子敞着,是先前打扫庭院的婢子清扫落叶时打开的,还没来得及盖上。
毽子就那样随着文秀的手一挥,不偏不倚,正掉了进去。
与此同时,文秀立刻假模假样的跪了下来:
“郡主恕罪,奴婢该死,奴婢太没用了,拿东西都拿不稳,请郡主责罚。”
问月捂着胸口的手指不由得用力一攥,瞪着文秀,只觉得胸口里怒火撺掇,真是恨不得把她摁牙缝里咬死算了。
赶忙看向纵步朝着窨井走去的孟婳隐,问月站直背脊的同时,立刻追了上去。
“姑娘。还是奴婢来吧,你手上有伤,万一……”
不等她把话说完,已经站在了窨井旁的孟婳隐,居高临下的睨视着洞口里仿佛深不见底的漆黑,一边勉着袖口,一边心不在焉的说:
“不必。我自己的事,不劳烦别人。”
怔怔的看着她透着坚定神色的淡漠冷颜,问月猛然顿了一下,只觉得心腹里倏然腾升起一团说不出滋味的窝火。
暗暗咬了咬牙根,问月自嘲着一声嗤笑:
“原来对姑娘来说,奴婢依然只是别人而已。”
听着她语气里夹携着的落寞和失望,孟婳隐微微一顿。
眉心略略一个触动,孟婳隐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看向她淡淡一笑:
“你不是问我为何这般在意这帕子吗?不是因为霜起蝶,这也不是他送给我的什么定情信物,而是……
而是莫夫人不慎遗失在梨韵庄的。”
问月立刻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听错。
“莫家家主莫岐山的夫人,莫秋韵?奴婢不明白。”
孟婳隐不动声色的一扯嘴角:
“或许在别人看说,那只是一块绣工劣质,又旧又丑,一文不值的破布,可据我所知,那却是莫夫人最珍惜的心爱之物。我既然承诺了霜起蝶要将这块帕子完璧归赵,就不能轻易食言,这就是我为何一直言之重要的原因。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回这块帕子。”
孟婳隐半真半假的说出了缘由,问月也终于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只是不等她开口再说些什么,孟婳隐已经脱下了外裳递到了她的手里。
“等我找到帕子,你拉我上来。”
看着手里还残留着温热的衣裳,问月怔了怔,紧跟着忽然一把牢牢的攥在了手里,欣喜若狂的用力点了点头。
“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
孟婳隐轻轻的对她笑了笑,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毫不犹豫的纵身跳进了窨井里。
身后。
常罄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在孟婳隐跳下去的瞬间,猛地一抬手掩住了口鼻,一脸的嫌弃和震惊:
“疯了,疯了,她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