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罄已经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了好几日了。
站在门外,莫云沁听着文秀的恭禀声,漫不经心的拈起手绢,沾了沾额角。
“郡主,莫家二小姐来看您了,您应奴婢一声吧。”
屋子里,依然没有人说话。
文秀抿了抿嘴角,急的直皱眉头。
莫云沁不慌不忙的朝前走了一步:“你退下吧,我自己进去。”
文秀犹豫。
莫云沁则是哧声一笑:“怎么,还怕我害你家郡主不成?”
文秀赶紧摇头:“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能救郡主的,只有夫人了,夫人请!”
文秀一把把门推开,向后退了一步。
莫云沁迈步想进门,却在门槛前略略顿住了脚步。
这房间里漆黑一片,而且,还有一股密封许久,不见光的潮气,着实熏得她脑袋一昏。
抬手掩了掩鼻子,莫云沁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在她进门时,不等文秀关门,她忙说道:
“不必了,透透气。”
文秀微微顿了一下,紧跟着忙点头应声,放开手,向后退去。
莫云沁朝着屋子里看了看,目光扫过內厢之间的隔断,落在了那隐约可见的人影身上。
转身朝着內厢走去,莫云沁淡淡一笑:“郡主万福。”
靠着床腿坐着的常罄连看也不看她,甚至连呼吸都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蜷缩成一团,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屋子里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晰。
莫云沁寻了放在桌角的烛台点了,趁着烛火,她仔细的打量了一眼好几日没梳洗过的常罄。
看着她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对照着以前那嚣张傲慢的形象,这落差之大,让莫云沁心中着实有些不忍。
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见过光了,突然的亮光让常罄很是不悦,皱紧了眉头,但依然闭口不言,甚至连看莫云沁一眼都都没有。
莫云沁也不着急,兀自挨着一旁的板凳坐下,轻轻的捋了一下衣襟的褶皱,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道:
“郡主这是何苦呢,自己在这里哀怨神伤,可旁人却过的有滋有味的,我若是郡主,即使是自己不好过,也必定不让贱人舒坦。”
常罄眉头微微触动了一下,虽说依然没出声,但似乎还被莫云沁的话打动了。
莫云沁不动声色的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说道:
“郡主这几日在府中修养,想必还不知道外头都发生了什么,郡主就当我心中郁闷,随便发发牢骚吧。
唉,若非是为了这肚子里的孩子,我得忍着,不能动怒,我怕是比郡主好不了多少。我也是纳了闷了,那孟婳隐到底哪里好,为何男人就是喜欢她那故作清高实际上骨子里全是肮脏狐媚的样子?就连安王……就连安王也着了她的道,竟要弃我于不顾,想要娶了孟婳隐为正妃。
孟婳隐,她抢走了莫家还不够,有宸王还不够,为何……为何连我的安郎也不肯放过呢!”
莫云沁说到最后,一副激动不已,竟哽咽了起来。
常罄眉间触动的更明显了,随着莫云沁抬手擦拭腮边眼泪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来。
憔悴的面上,一双阴沉的眸子里,阴毒的寒光瑟瑟。
“安王?”她声音嘶哑的反问了一声。
莫云沁抽泣了一声,慢慢放下手,抬起头来,轻声说道:
“是啊,此事在安郎赈灾走前我就知道了,我以为是谣传,可我没想到,安郎临行前跟我说了实话,他的确有意为之。也是,我现在是莫家的罪人,没了莫家,我对于安郎就是无用之人,甚至还有可能连累了他,只是,安郎选择谁都可以,为何偏偏要是孟婳隐呢?
我也劝过安郎,孟婳隐此人心机颇深,而且背景复杂,也不知她是给母亲吃了什么迷魂药,竟让母亲认下了她做莫家的三小姐,母亲到底有几个女儿,难道我还能不清楚吗?她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她也成功的一步步的掌握了莫家,这样的人,谁招惹上都是麻烦,安郎却偏偏要纳她为妃!
不仅是安郎,就连安贵妃娘娘也一直在明里暗里的帮忙,甚至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宸妃娘娘竟也为了孟婳隐,参与了进去。据我所知,贵妃娘娘不过就是提了提这件事,被宸妃娘娘知道了,宸妃居然把自己最喜欢的陪嫁玉簪送给了孟婳隐,还千方百计的阻挠,还得贵妃娘娘被圣上惩罚软禁宫……”
莫云沁说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半掩着口,震惊的望着常罄,紧跟着连忙站了起来,慌慌张张的接着说道:
“哎呀,我真是多嘴,我怎么跟郡主说这些呢。郡主恕罪,我没别的意思,也没有责怪宸妃娘娘的意思,孟婳隐现如今是莫家的三小姐,又是雀影司的影首,可谓是风光无限,谁不想巴结巴结她,我就是心中不快,又没有可倾诉之人,见了郡主,便忍不住一吐为快。还望郡主不怪!”
说着,她朝着窗外看了看,也不给常罄开口的机会,继而再次沉声道:
“说着说着话,没想到竟这么晚了。
郡主,宸王不许任何人靠近郡王府,更不许人探视郡主,我贸然前来已是犯了宸王大忌,不过,既我已经瞧见郡主一切安好,这也就放心了。
郡主也不必再伤心了,为孟婳隐那样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真的是不值得,还望郡主能早日走出阴霾。告辞。”
莫云沁把话说完,不做任何耽搁,转身就走。
常罄看着她大腹便便的背影,眉间越拧越紧,眼神里的恨意也愈发的明显和浓重,紧紧抱着膝盖的胳膊用力的绷着,紧紧攥着衣裳双手也是一阵紧绷,指骨泛白,微微颤抖。
在莫云沁的前脚即将要绕过隔断的时候,常罄终于开口说话了。
“慢着。”
只是嘶哑的简短一声,莫云沁立刻停住了脚步。
她并不意外,常罄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来的有些慢了,她还以为,这番话说出来常罄都无动于衷,那么,她也没必要再常罄的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缓缓转过身来,莫云沁淡淡的望向常罄抬起的脸。
但在看到她眸中瑟瑟的寒芒和脸上浮动的怒意凛凛时,即使莫云沁已经有了心里建设,还是不由得被她给惊了一下。
常罄这反应,比她预想中的要大的多。
似乎,常罄知道了些什么。
常罄紧盯着莫云沁的眼睛,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拉着身旁垂下的帷帐,艰难的站起身来。
长时间一个姿势窝着不动弹,她即便站了起来,也是身形不稳,拽紧了床帐才能勉强站稳脚跟。
“你说的都是真的?”
莫云沁故作怔愣了一下,继而讷讷的点头道:
“是真的,我可不敢诓骗郡主,胡说贵妃娘娘的瞎话,安郎还拿着孟婳隐的八字去了修缘道观,这些事早已经传遍整个宫闱了,郡主若不信,大可让文秀去打听。”
常罄面无波澜的摇了摇头,却说道:
“本郡主问的不是这个,本郡主问的是,孟婳隐,当真不是你们莫家的血脉?”
这一问,直接把莫云沁给问愣了,她想着常罄会问她的问题,却没想到,常罄关注的点,居然会是这个。
不过,看着常罄似乎若有所思的表情,莫云沁微微一皱眉头,紧跟着提起一口气来。
连忙向前紧走一步,她正要开口,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又折身回来,快步走到门后,把那扇开着通气的门给关上了,这才重新走回內厢。
迎着常罄的眼芒,莫云沁沉声问道:“郡主可是知道了什么?”
常罄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莫云沁追问:“本郡主只问你一句,孟婳隐,当真不是你们莫家的三小姐?”
莫云沁眉心再次皱了几下,这才缓缓点头道:“正如我先前所言,我在莫家长大,娘亲何时有了身孕,又是何时产子我岂能不知?”
“那……会不会是你父亲的?”常罄问完这话,察觉出不太妥当,便忙解释道,“我只是假设,毕竟家丑不能外扬,或许,是你母亲想要掩盖住你父亲不慎犯的错,所以,才让谎称孟婳隐是幼年走失的三小姐,让她认祖归宗。”
莫云沁却还是把眉头拧的更紧了,摇头坚定的说道:
“不可能,父亲虽然重爱权势,但对母亲绝对是一心一意的,而且,倘若真是父亲犯下的过错,母亲即使想要为父亲掩盖什么,也不会真的拿那孟婳隐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疼爱,还将莫家交给了她打理。母亲对待孟婳隐的态度,就像入了魔一样,实在是让人匪夷难解。可惜,如今我成了一个意识不清的疯女人,我说什么,都不可能会有旁人相信的。”
“本郡主信你。”
常罄忽而开口,把莫云沁一愣。
她怔怔的望着常罄的脸,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郡主可是知道了什么?”
常罄嘴角抿动了几下,再次沉默了,思索着什么。
莫云沁立刻向前紧追一步,追问:“郡主若是知道什么,请务必告知。”
见常罄依然在思索着,莫云沁赶忙又是一声追道:
“郡主在宸王府里出入时,必定是看到了什么,否则郡主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郡主!”
常罄咬了咬嘴角,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迎着莫云沁期待且着急的神色,常罄又是略作迟疑之后,终于开口道:
“那日本郡主太生气了,竟忽略了她的古怪,若非是你提醒了本郡主,本郡主也想不起那事儿来。你说得对,孟婳隐的确不可能是莫家人,甚至……”
常罄顿了顿,逐渐瞪圆的眼睛里寒芒如刃,语气也随之阴沉而凝重了起来:
“……她甚至可能都不会是咱们大盛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