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在车板上打瞌睡的府役,看到他们回来,连忙跳下车,将踏脚的凳子放好。
不待孟婳隐靠近马车,余光里,她忽然瞥见一个黑影从图囹大狱耸高的石墙边一掠而过。
猛地回头一看,旷寂的空地上,那身影如同一条猎犬般,迅速的朝着远处的黑暗跑去。
“王爷!”孟婳隐沉声。
盛元澈眸光一凛,继而略略一抬下颌示意,孟婳隐点头的同时,立刻抬脚飞快的追了上去。
那人速度很快,一路追逐,直到了护城河畔,那人总算是停了下来。
或许是临近汛期的缘故,连接着沧浪江的护城河水也变得异常的汹涌湍急。
冰冷的河水拍打着城墙下的石堤,声音震耳欲聋。
那人蓦然一个转身,大口喘着气,恼羞成怒的瞪着同样气喘吁吁的孟婳隐。
朦胧的夜色里,他穿着一身夜行衣,戴着面纱,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可以看出他的身形修长,四肢纤细。
略略一紧眼芒,孟婳隐提着手里的灯笼,停止背脊的同时,深吸了一口气,凛着眼芒如梭,朝他跟前走了走。
那人立刻警惕的向后一退。
身后河水汹涌,他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眼,紧跟着再次看向孟婳隐的时候,当即一声闷沉的厉喝:
“慢着!我只是路过此处,与姑娘又无冤无仇,姑娘不如就当没见过我,放我一马如何?”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古怪,让人听不出他原本的声线。
孟婳隐当即将眸中的锋芒眯的更紧了,不慌不忙的停下脚步的同时,继而一个讥讽的冷笑:
“公子以这身装扮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大狱附近,躲在暗处,见人就跑,公子说只是路过?
好,就当公子就是喜欢这样在晚上到处闲逛不慎路过此处,公子难道不知盛京城令,宵禁之时,没有通行令的人擅自在街道上行走的,不问缘由是要先杖责二十的吗?
二十杖……啧啧,若是不慎落下个残疾,以公子这身段那就真是可惜了了。”
她故意将“身段”二字咬的很重。
听着她话中的意有所指,那人强作镇定的用力一咬牙根,眼里泛滥的寒光凛冽,缓缓抬起手摸向腰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公子可听得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看着灯火里,她那张面不改色的清颜朦胧,那人骤然一紧眉头,放在腰侧的那只手,也跟着用力一攥。
隐约间,一束寒光从他手边透了出来。
孟婳隐顿时将嘴角的冷意勾勒的更加尖锐了,兀自继续说道:
“不知公子可听说安王抓了一个笨贼?
那贼先前潜入慕仙殿内偷走了天玺宝印,但没想到自己偷的是个假货,竟又想再次潜入慕仙殿盗取真正的圣宝,不曾想刚到宫门口就被埋伏在暗处的安王给抓了个正着。
说起来,那贼也是活该,居然敢打圣宝的主意。这不,被安王剁去手脚割了舌头挂在墙上当壁画不说,明日午时就要推到刑天门斩首示众了,想必到时候肯会有很多人围观。
公子是不是也挺感兴趣的,毕竟,人彘可不多见。”
随着孟婳隐的话音落下,身后一道水浪突然扑出河岸,将那人溅了一身。
可他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像是被定身了一样,目光复杂且又阴鸷的盯紧了视线里的人儿。
一阵冷风吹来,险些将灯笼里的火苗压制的倾斜扑倒,连烛芯也冒了出来。
倏忽间的明暗不定,在那张看似波澜不惊的容颜上映出一层变幻莫测来,乍一看竟如同暗夜里的妖魅一般动人又可怕。
男人眉间的褶皱用力一颤,略作迟疑之后,将紧攥在腰侧的右手缓缓的放了下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孟婳隐手中的灯笼里,重新立起的烛火骤然一明。
她不言语,只是目光清冽的看着他,不慌不忙的徐徐一蕴嘴角的弧度。
小小的梨涡里,暗冽的锋芒一如他身后翻腾的河水般汹涌。
男人不由得一磨牙根,眼神也在此时瞬间阴沉到了极致。
突然,他即将要垂下的右手猛地抬了起来,迅速向腰侧抓了过去。
随着一道寒芒闪过,他一把攥住藏在腰后的匕首。
然而,就在他抬起手的瞬间,电光火石般的一霎之中,孟婳隐已然取下发髻上的桂枝,同时手腕倏然一转。
那桂枝发簪,竟如同一只利箭似得,随着她腕力,骤然脱离于在她的指间,“咻”的一声破开暗夜的阴空,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男人猛地一震,一把捂住的肩膀,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神态从容淡冽的人儿。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她洒落的在肩后的青丝如幕,浓密如绸,几乎要夜色融为一体。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只得恼怒着死咬住牙根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紧跟着纵身一跃,跳下了护城河。
孟婳隐追到河边的时候,汹涌的河水中,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岸边,他落在地上的匕首在烛火里瑟瑟放着寒光。
孟婳隐俯身捡了起来,凑近黯淡下来的火光一看。
这匕首与众不同,刀柄粗长,单刃微勾,通体虽然乌黑如墨,却锋利无比、寒光毕现。
乍一看,很像是世面上不多常见的乌铁所制。
但再仔细看看,又好像不对。
轻轻努了努嘴角,她也没再继续思量,而是立刻将匕首放进衣袖,趁着灯笼的烛火熄灭之前,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马车上。
盛元澈正襟危坐,俊冷的淡颜之上,双眸紧闭,胸口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的上下起伏。
静寂中,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那串脚步声停在车外的同时,他缓缓睁开眼睛,不慌不忙的掀开了车窗的帘子。
阴影里的深眸,不动声色的扫过她随手挽在耳畔的发髻。
“如何?”
孟婳隐把匕首拿了出来,从窗子递给了进去:“让他跑了,不过他也受了伤。”
接过匕首在掌中把玩了片刻,盛元澈忽而淡淡一笑:“好东西。本王许久未见这般成色上乘的乌金了。”
乌金?
孟婳隐意外的看向他手中的利刃,紧跟着立刻恍然过来。
她就是觉得这匕首拿在手中的质感与乌铁不同,款式也有别于与中原内流行的匕首模样。
没想到,这竟然是一把罕见的乌金手刀。
乌金在盛朝也有,但是最好的乌金,只产于天南之国,启云。
乌金手刀,正是启云国的皇族才能随身佩戴的饰物。
三十年前,启云灭国之后,乌金手刀也跟着在世间销声匿迹。
如今,一钱上等成色的乌金,在市面上已经炒到黄金十两的天价。
即使这乌金手刀没了刀鞘,但也能卖个起码千两有余。
若是一套成品且品相完美的乌金手刀,怕是价值连城。
阴影里,盛元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孟婳隐沉思的垂眸,忽而将手向后一收。
“可知他是谁。”
孟婳隐立刻回过神来,紧跟着眸光一沉,连声音也跟着压低了几分:
“王爷,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人……”
不等她把话说完,余光里忽而瞧见一架颇为眼熟的华丽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猛然一皱眉头,她当即将话锋一转,眼底也紧跟着掠过一束暗芒。
“王爷,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