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一照上雀影司的屋脊。
书房前,孟婳隐仰头看着高高的屋檐,捋了捋袖子。
随着她左脚一个轻点,借势纵身向上一跳,估计是因为右脚没使上力气的缘故,她的手刚摸到屋檐,就又掉了下来。
连忙踩紧左脚,稳住身子,孟婳隐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对着廊沿下招了招手。
“大人。”
“去拿顶梯子来。”
“是。”
侍卫应声离开,不会儿就搬来了一把长梯。
指挥着他把梯子靠前放好,孟婳隐挥手示意他退下,踮着脚爬了上去。
高高的站在琉璃碧瓦之上,她将整个雀影司尽收眼底,再想远处看,亦能眺望到家的方向。
朝阳的辉光落在她的身上,宛若是在她这一身如墨般的衣肩上,晕开了一层斑驳的光晕。
映着她那双清冽的黑瞳,也随之一瞬晦暗不明的锋芒。
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转移,她缓缓在原地小心翼翼的转了个圈,半个盛京城的格局,在她的脑袋里逐渐清晰起来。
雀影司位于城东和城西之间的交接之处,原本这周围是有一些商户和家院在。
但因为那场血案,后又传出这里经常听到鬼哭声,住在周围的人逐渐都搬走了,久而久之,整条街都荒废了下来。
再远处,便是西城曾经最繁华的商业街,还有东城那些官宦人家的宅邸。
盛元澈手中得到的影录是被人篡改过的,所以,她并不能肯定当晚是不是真的没有人看到什么。
那么,她就干脆抛弃那些第三者的证词,以一个凶徒的立场来看待这件事。
那晚,大雪如幕。
屋顶上很快就积攒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就如同是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所以他们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即使不是踏雪无痕,踩着那些厚厚的积雪,越过一座座屋顶的时候,也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更没有人想到,在那个静寂的雪夜里,屋顶上,会有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正在伺机而动。
接下来,血案发生。
而案发之后,即使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雪夜,他们也没有多做耽搁,迅速撤退。
为了防止被人顺利追踪到踪迹,他们依然选择从屋顶离开。
他们应该都很明白等天一亮,当人们发现这场血案时会是怎样的反应,所以,他们必须尽可能的远离案发地,最好是离开盛京。
然而,即使那个时候,城门宵禁并不像现在这样的严厉,可依然守卫森严。
他们想从从城门顺利离开不现实,走水路也不可能,据说那场大雪几乎把河口的水闸都冻实了。
那么,他们肯定会选择暂时先留在盛京城里,等到天亮之后,看看动静再做打算。
但是接下来的七天,盛京城里几乎只进不出,除非有圣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踏出城门半步,否则便是杀无赦。
所以,他们当时一定也在城中,以普通人的身份掩人耳目,冷眼旁观。
只是,那段时间,为了搜查凶徒,城里的每家每户都被搜查不止一遍,每个人都经过彻底的调查,祖祖辈辈,都捋的一干二净。
至于那些在案发前刚进城的人,是最为重点的调查对象。
若是查不出什么还好,可一旦查出有不对的地方,先关进大牢里去,严刑拷打,即使有身家清白的亲朋好友来赎,并且确认与凶徒无关,但活着走出大牢的时候也就只剩半条命了。
所以,那些凶徒又是如何躲过这样严厉的盘查呢?
如果只是一味躲藏,想等七日的封城之期过后再离开,可接下来的几个月,出入城依然要经过详细的调查和盘问。
并且还要有至少三个人以上的担保才能拿到出入城的令册,而且还要沿路去驿站打章,按照上报的时辰回城。
若是那些出城不回的,要到所在地的地方县令那里办证明,证明的确是在此地居住下来,每日还要本人去县令府报到最低十五天,风雨无阻,倘若有一日没去,就要被抓起来。
因为这些禁令,当时整个大盛几乎都是人心惶惶。
现在想来竟觉得有些荒唐,然而那时的情形就是这样,所以那些凶徒想在这样的环境下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人海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再说,不管是雀影司也好,郡王府也好,田老刀的家也好,等等,这些案发地都分散在晟京城的各处。
那些凶徒必定是对盛京很是了解,对雀影司和郡王府以及其他受害者的家了解的很透彻,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杀人灭口,逃离现场。
倘若这些凶徒是提前很久就在盛京熟悉情况,即使是这样,长时间有一批几近相同的人在雀影司,郡王府附近出没,不可能没有人察觉异样。
除非,这伙人的身份,即使不止一次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也不会被人怀疑。
忽而,孟婳隐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跟着倏然一颤。
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问题,方向正确,能满足这些条件,并且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盛京城中,而不被人怀疑的,且训练有素的人,不多。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必然也能接触到结案册,这份被动过手脚的影录就是证据。
也就是说,这些凶徒在换下一身皮囊之后,变成了追击凶徒的卫兵,身在其中,贼喊捉贼,除掉一切对自己不利的信息,乃至于当年那么大的动静,可最后却未能找出什么。
这或许也是丘尚棋一直躲藏,致死都不敢现身的原因。
一阵秋风吹过,吹过孟婳隐发凉的背脊,迫使着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御林军,宁安郡王,甚至……莫家,当年都参与过雀影血案的调查,都对盛京聊熟于心。
不过御林军是圣上的人,她父亲莫岐山又是宁常郡王老友,那就只剩下宁安郡王了。
她记得,宁常郡王曾经将宁安郡王告到了圣上那里,告他纵容下属以权谋私,贪污赈灾粮款,肆意挥霍。
虽然最后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宁安郡王与此事有直接的关系,但宁安郡王和宁常郡王的关系,也至此到了冰点。
宁常郡王生辰宴上,宁安郡王可是当着众目睽睽的面,送来一屉倒立着的寿桃以示羞辱,她当时就在现场。
那么,如果真的是宁安郡王下此毒手,宁常郡王一定是知道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极有可能就是宁安郡王贪赃枉法的罪证!